「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再说,现在是非常时期。」
平田那边由阿蕗代为照顾。阿蕗说要煮米汤给平田喝。孝史道了谢,开始吃饭。有卤菜、烤鱼、凉拌等等好几道菜,摆饰得很漂亮,味道应该非常好,但孝史却食不知味。
贵之只是拿起筷子碰碰菜而已,和他比起来,葛城医生显得胃口不错。当然,就立场而言,他是个局外人,心情想必比较轻松,但孝史却从他身上看到医生特有的坚强。越是有危险的时候,越是应该补充能量,好好撑下去。
孝史向医生看齐,把饭菜往嘴里塞。环境一稳定下来,身体就想起了自己的伤,到处痛了起来,幸好还不至于痛得无法忍受。和今天早上比起来,情况好得多了。孝史的精神一直很亢奋,可能是因此而产生了良好的效果。
「这下事情麻烦了。」
放下筷子,慢慢啜了一口千惠泡的茶,葛城医生开口了。
贵之的视线从几乎没有碰的晚餐上抬起来,孝史也看着医生。
「我虽然不看推理小说,不过,这情况简直就像小说一样啊。」
一点也没错。孝史也这么想。
「怎么说来着,不在场证明吗?就是杀人案发生的当时,人不在现场的那个。」
「是的。」贵之点头。
「贵之和尾崎,还有阿蕗和千惠,四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是很确凿了。」葛城医生说,「至于珠子和鞠惠、嘉隆,就有点问题了……。如果珠子的话是真的,那么他们三个也拥有不在场证明。」
「我认为珠子没有说谎。」贵之说。他推开盘子,望着壁炉。「对她来说,如果不是在那种情况之下,她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在偷听的。我不认为她在说谎。」
医生没说话,孝史开口了。「而且,他们三个都没有动机。」
「动机?」
「是啊。关于珠子,对于她的亲事我不太清楚,所以不敢有什么意见。可是,到目前为止,就我亲眼所见,实在是不认为她杀了大将大人。」
孝史思考着珠子在大将死后流下的眼泪。那种旁若无人的哭法,至少,那些眼泪是真实的。还有,后来她在起居室看家族照片看得出神时的表情,就更不可能是她了。
「不是珠子杀的……」
「那当然。」贵之不客气地说。
孝史瞄了贵之一脸。然后,把嘴边的话给吞下去。
——可是,你发现大将头部中枪死亡,遗体旁边却没有枪的时候,非常慌张吧?你在慌些什么?
贵之是不是当下就想到某个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所以才会那么慌张?而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提起找不到枪的事,也可能是因为想保护他想到的「某人」。
那个「某人」是谁呢?除了珠子之外,孝史想不出第二个人了。照目前为止的发展,很显然贵之是不可能会保护嘉隆和鞠惠的。会让他挺身保护的,唯有珠子一人。
孝史实在不认为珠子有什么非杀死父亲不可的动机。事实上,人或许不是珠子杀的。但是,无论事实为何,贵之或许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爸爸是不是珠子杀的?」
虽然孝史不知道是什么理由。
「鞠惠和嘉隆呢?」医生愁眉不展地说,「那两个人,该怎么说才好呢?暗地里私通的事,我也很清楚。事实上,大将大人也已经发现了。」
孝史惊异不已,贵之的表情却显得毫不在乎。
「是的,家父知道。这件事家父是故意不去理会的。」
「但是,那是大人的夫人吧?虽然是继室,一样是夫人啊。」
「她算什么继室。」贵之从鼻子里发出冷笑。
「又没有入籍,那女人是自己跑来赖着不走而已。勉强算是妾吧!」
由于太过惊讶,孝史一时之间无法出声。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府上的?应该是大人退役之后吧!」医生喃喃地说,「大人病倒是在昭和九年(一九三四)的初春吧!记得是三月的时候。那年年底,鞠惠好像就已经在这里了。」
「她跑到我家来,是九月的事。」贵之以缓慢的口吻说,好像在记忆中追寻,「因为事出突然,我非常惊讶。对了,刚才也提到过,家父差点遭到恐怖分子的攻击,她应该是在那个事件发生前不久来的。」
伪装成探病访客的男子以手枪威胁大将,被阿蕗发现,从二楼跳窗逃逸。鞠惠说「差点吓死」的那个事件。
「那时候大人的身体已经大致复原,也开始着手著作了吧?虽然还无法进行剧烈运动,但是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了。为什么任凭鞠惠赖在府上呢?只要狠狠骂她几句,赶出去就好了啊。」
贵之皱着眉头。「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家父对我说抱歉,要我忍着点。」
「要你忍……」
「她原本是家父常去的一家高级日本料理餐厅的女侍。事实上,和家父之间并非完全没有关系。」
葛城医生苦笑:「毕竟大将是男人啊!而且在夫人去世后的十五年来,一直都是孤家寡人。」
原来蒲生夫人那么早就过世了啊。
「站在家父的立场,心境可能也很复杂吧,只是,她会来我们家赖着不走,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教唆她这么做。这种事光凭鞠惠自己的脑袋是想不出来的。一定有人在操纵她,而那个人,就是家叔。」
孝史再度感到惊异万分,连筷子都掉了。
「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嘉隆叔叔有什么企图,不过,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他一直以为鞠惠是大将的继室啊!」
其实,我也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了——孝史向贵之和医生坦白,并且把他们两人在柴房里的对话说出来:嘉隆向鞠惠解释,大将自杀身亡之后,财产就全数归「妻子」鞠惠所有。
医生和贵之面色忧戚地对望。
「唉,那两个人的话题竟然围绕着大人的自杀打转。」医生说着,头歪向一边。「但是,嘉隆真的是这样想的吗?真是奇怪了。」
「哪里奇怪呢?」孝史问道。
「当然奇怪啦!就是大人死后,财产归鞠惠所有这一点啊!那分明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不是正式的夫人吗?所以我才说,嘉隆以为鞠惠是正式的夫人啊!」
「不是不是,」医生性急地挥手,「就算她是正式妻子,大人的遗产也不可能是鞠惠的。妻子没有权利继承遗产,所有的遗产都由长男贵之一个人继承的。」
孝史先是愣住了,然后脑袋有如被敲了一下,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战前与战后在遗产继承的观念上是完全不同的。妻子为遗产的第一继承人,有权利获得遗产,这个观念是源于战后男女平等的思想。孝史目前置身于昭和十一年,父系制度俨然存在,女性的权利不但不为一般人认同,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女性有所谓的权利。
「那么,嘉隆是误会了……」
「再不然就是说谎。」贵之说,「鞠惠不可能有这方面的知识,她对家叔所说的话唯命是从。家父对于她的愚蠢无知倒是觉得可怜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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