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聪一郎先生忽然放松全身,混若无骨地软瘫在椅子上。
“由利,你已经知道了?”
聪一郎先生拿出手帕,静静地抹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已经知道?不,这种说法有一点语病。我并没有找到物证,一切只不过是我的推论。雨宫和你的体格、相貌,乍看之下并不像,但我却从你们两人之间发现到一个非常相似的共通之处。如果将眼睛、鼻子、嘴巴等全部摆在一起,你们两人脸部整体给人的印象并不相似。但是若将五官分开,一项项仔细比较,就会发现你们其实长得很像。不但如此,就连你们举手投足的小动作、声音,也都非常相似。再加上,当雨宫做错事出纰漏的时候,你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那种难以忍受的锥心之痛、屈辱、羞耻……。我从这些部分推论出你们两个可能是父子。”
由利大师讲到这里,回头看了我和警部一眼。
“刚才在相良指出那张看似藤本的婴儿照片中所隐藏的‘谎言’之前,我说过我早已经看穿了藤本不是原樱的私生子。那并不是信口胡诌的。我在那之前就猜到,雨宫可能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的私生子了。毕竟丈夫有私生子,妻子也有私生子……,这未免太过巧合。所以我才会认为,关于原樱女士的部分恐怕不是事实。这件事情在我听小野自白的时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原樱女士提出要用乐谱写成暗号的方式通信,以及在清风庄租房间,这些举动都出现在藤本命案发生后不久,正是报纸大肆报导的时期。要是原樱女士真的跟藤本命案有关,她应该要尽可能避免做出像是利用乐谱做暗号之类的举动才是。而且原樱女士应该很清楚清风庄是小野散步必经的地点,要是原樱女士对小野说的是事实,她应该要避开爱宕那一带。然而她却反其道而行,故意选择清风庄。由此可见,她是刻意设计让小野撞见,也就是说她是在做戏。不过我还真是没料到原樱女士竟然一人分饰两角。我本来以为那个年轻男子大概是相良吧?大概是原樱女士命令相良跟她一同演出对手戏。但是……”
由利大师看了聪一郎先生一眼。
“原樱女士在今年四月之前,都还不认识雨宫吗?”
聪一郎先生无力地点点头。
“所以,那件事对原樱女士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啰?”
聪一郎先生再度无力地点点头,忧伤地说: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对她造成那么大的打击。她的身体是那样的状况,所以一向对我的外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我在外头与多少女人来往,她也绝不会生气,或说一句埋怨的话。不,甚至可说是正好相反。每当我有了新的女人,她反而会主动向对方示好。她把我当作是个大小孩,而她反倒乐于扮演我的母亲或姐姐般的角色。或许替我收拾善后,对她而言是一种慰藉吧。我现在回想起来,要是我早点把雨宫的事情告诉她就好了,可是当时我却说什么也没有勇气向她坦白。雨宫是我在学生时代跟一个女佣生的孩子,那时年轻不懂事,又羞于启齿,再加上雨宫他母亲后来嫁到一户挺不错的人家,我想,为了她,或许不说出来对彼此都好。可是前一阵子,雨宫的养父去世,而那个孩子又那么不成器,不论到哪里工作都是失败连连,做没多久便遭人辞退。于是雨宫的母亲哭着求清子……,也就是原樱帮忙,请她雇用雨宫担任经纪人助理。”
“当时你说明真相了吗?”
“不,我没有勇气。再说,我认为事到如今更没有必要将隐瞒那么久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尊夫人还是发现了,是吗?”
“是的。由利,就像你察觉到的那样。她也是靠着女人的直觉,因此发现了我跟雨宫之间的相似之处。在她的逼问之下,我也只好坦白一切。按照我的外遇前例来看,我以为她应该不会放在心上,但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那么伤她的心。清子……,原樱像先前一样,她没有生气,也毫无怨恨。然而,却发生了更糟的事情。她哭着叹气,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她并不是气恼我长期以来的欺瞒,而是我在外头有小孩这件事情再度让她无法挣脱自身缺陷的桎梏,使她感到自己很悲哀。当时她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变得萎靡不振。我想这件事情应该对她想要为人母却不能如愿的母性欲望,造成了强烈的刺激。”
“雨宫知道你是他的父亲吗?”
“我想他大概已经知道了。不过他历经时间冷暖,对我的态度总是一丝不苟,并不亲昵,我对他这样的态度感到怜惜。当他遇害之后,我才突然想到在这一次的命案当中清子之所以被那么残酷的手法对待,难道动机也是出在他……,雨宫的身上。要是真是如此的话,我真是对不起清子。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整晚无法入睡。由利,我是爱清子的,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一个人。我想,她应该也是这般爱我吧。”
聪一郎先生的眼神又再度变得暗淡。由利大师稍稍放大了音量,语带激励之意。
“原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你原本不是预定在十九号早上,跟尊夫人一同从东京出发吗?你之所以将出发的时候延至当天晚上,为的是什么?”
“噢,那件事啊……。关于那件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直到十九号早上之前,我仍打算与清子一同出发。然而就在出发前一个小时左右,我接到一通商工业公会的N打来的电话,说是有急事要找我商量,与我约当天晚上六点在筑地的猿料亭见面。我跟清子提起这件事,她说有相良陪着她,不会有事的,要我事情办完之后再搭当天晚上的火车前往大阪。当我晚上抵达位于筑地的猿料亭时,N也来了。让我惊讶的是,见面之后他却笑着说他找我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其实是内人昨天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是有点事情不方便与我同行,所以希望他能够找个理由把我留在东京,直到晚上。听到他那么说,我是有点吃惊,但是清子生性爱恶作剧,所以我并未特别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想,她一定又是想要让我们大吃一惊……。所以当我抵达大阪,知道她失踪一事时,我一点也不意外。”
警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插嘴说道。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筑地的猿料亭呢?”
“我想应该是八点左右。”
“之后你就直接前往东京车站了吗?”
“不,当时时间尚早,我在银座散步。就只是随意四处走走……”
“在你散步的途中是否曾遇到认识的人?”
“不,一个也没……,噢,你是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吧?如果是的话,很遗憾,我无法举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聪一郎先生的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二十日早上,你一直待在饭店的房间里,一步也没出门吗?”
“是的。因为我在夜行火车上睡不着,所以待在房间里补眠。不过,这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吧?就算我想要假装人在房间里,试图溜出饭店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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