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随主便,楚行云也在地板上盘腿坐下,但他时间紧迫,于是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一边。或许是预感到这趟多半扑空,于是索性开门见山道:“我就直说了,邓医生,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件十三年前的连环绑架杀人案。”
他简明扼要划重点,把案件简单叙述一遍,然后问他是否知情。
整个过程,他都用自己极具隐藏性的眼神密切注意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的转化。
邓杰听他说完,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手里的蒲扇也不摇了,道:“这件案子我知道,当年我们一家人搬过来的时候,就听医院里的同事说起过。一个受害者还是这儿的,受害者的母亲本来就住在我们医院旁边,不过早就搬走了。你们要是想找她,应该去派出所问问,我可不知道她搬哪儿去了。”
楚行云平静道:“我不找她,找你。”
“找我?”
邓杰脸上疑惑更深:“你们找我干什么。”
楚行云沉默着从手机里找出两个男孩的病例,随后把手机递给他:“这两个孩子在2003年,你全国巡诊的那段时间里挂过你的号,你有印象吗?”
时隔十几年,邓杰看着病历上自己的名字,和孩子的照片,皱着眉费劲的回忆道:“哎呦,我真不记不住了,我做医生三十多年,找我看过病的孩子和父母太多了,记不住记不住。”
说着把手机还给他,手里的蒲扇又开始摇:“这位警察同志,请你直说吧,又让我看以前医治过的孩子干什么。”
他们身处的起居室就在一楼,落地窗外就是聚在院落里打牌说笑的人群。楚行云被几个孩子的欢笑嬉闹声引去了一二分注意力,看着院子里举着风车来回奔跑的孩子,语气更加低沉道:“我们调查到,当年绑架杀人案中的六个受害者,其中有三个孩子接受过你的诊治,另外两名虽然没有病例记载,但是我想,他们应该都一样身患生理疾病,在你全国巡诊的时间段内挂过你的号。而且,在你全国巡诊的时间内,就是绑架杀人案,案发的时间段。”
他把话说得如此明显,邓杰自然也明白了警察上门的原因。
邓杰很气愤,他把蒲扇摔到茶桌上:“你们怀疑我杀人?就因为我给这些孩子看过病,你们就怀疑是我杀了他们?拿出证据!不然我可以告你诽谤!”
面临着可能存在的指控,楚行云表现的风平浪静,坦然自若,邓杰的愤怒在他预期之中,如果邓杰是无辜的话,在被怀疑做杀人凶手时的情绪反应本应如此。
但是既然邓杰恼了,晓之以情的方法显然已经行不通,楚行云临时改变策略,把推到桌角的茶杯挪回来,喝了一口茶水,抬起漆黑平静的眸子看着他,极轻的露出一抹笑,口吻强硬道:“我刚才说的,就是我找到的证据,如果你想让警察打消对你的怀疑,那你必须出示自己无辜的证据。”
邓杰被气红了脸:“巡诊的也不止我一个医生,我们一个专家团十几号人,都在03年跑遍了十几个省会,你怎么就单单盯着我?”
楚行云不慌不忙的继续挖他:“因为受害者是孩子,而只有你一名儿科专家。”
“我接诊的孩子多了!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杀了成百上千个!”
“但是年纪相同,同一天生日的只有那六个孩子!”
邓杰愣了愣,抓起蒲扇又呼呼呼的摇了起来:“你,你说清楚。”
楚行云放下茶杯,端正了态度,正襟危坐道:“我们有线索指向凶手就是利用03年专家团全国巡诊的机会,挑选十一岁,十月二十九号生日的男孩儿下手。邓医生,我需要你帮助回忆,当时你有没有把病人的资料泄露给他人?这个人一定跟随着你们专家团跑遍了全国。”
邓杰摇着扇子,陷入了恍恍惚惚的回忆当中,自言自语般道:“十月二十九?”
此时楚行云和他一样紧张,盯紧了他道:“是,十月二十九。”
“啧,这个日子怎么这么熟悉……”
忽然,邓杰站起来,走到院内和妻子交谈了几句,随后又匆匆回来,脸上神色更慌张了,再度摇扇子时,手腕不停的发抖。
“十月二十九——是一个忌日!”
楚行云无端感到脊背发麻,问道:“什么忌日。”
邓杰像是忽然感到冷了似的,丢下扇子,脸色不自然的扭曲,带着浓重的疑惑道:“你刚才说那些孩子的资料,的确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虽然当时儿科医生只有我一个,但是——”
邓杰欲言又止,试探似的去看他,当看到他黑云压城般的眼眸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还带了一个学生。”
楚行云不语,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当时收了一个徒弟,他研究生毕业,资质不错,我就按照院方的要求把他带在身边培养他,03年巡诊,我也带着他。”
“他和十月二十九号有什么关联?”
“他和十月二十九没有关联,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和十月二十几号有关联。”
楚行云一瞬间抓住重点,眼中锋芒乍泄,沉声道:“是他的妻子和孩子的忌日?”
“1992年吧,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等妻子做完月子,他就带着妻儿回娘家看父母。他妻子是藏族人,信仰很虔诚,他就带着妻子和儿子去米拉山挂风马旗,结果那天忽然刮起狂风,突降暴雪,他们被困在山上下不来了。米拉山那么大,找一对夫妻哪有那么容易,将近两个星期他们才被村民自发组成的救援队找到。哎——可怜啊,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着,他被村民找到的时候,满身都是血,跪在雪地里,脸上呆板板的,问什么话也不答,只说老婆孩子在第二个晚上就被冻死了。山上环境恶劣,到了晚上真能冻死人,他妻子产后身体弱,孩子身体更是弱,所以就他一个人扛了过来。”
说着,邓杰面色有些不解,疑惑道:“但是我听到一些传言,他妻子和孩子死了,但是尸体却找不到,娘家人问他尸体在哪儿?他只是哭,还说什么,她们没有死,和他在一起——”
邓杰说到疑惑处,就停下,陷入了回忆中,楚行云不得不向前推进:“然后呢?”
邓杰叹了口气:“然后他就一蹶不振了,当时他正在读研究生,妻儿死后就荒废了学业,在家里待了五六年。后来他家里人又给他介绍一个对象,他才慢慢从阴霾里走出来又结了婚,回到学校继续完成研究生学业。本来他的生活正朝着好的一面慢慢回转,他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总是怀不上,结婚将近五年都没有怀上孩子,他太想要孩子了,对妻子逐渐冷漠,不上心,行为也越来越暴力,后来他的妻子就和他离婚了。他离婚那年刚好研究生毕业,到我们单位求职,当时院里领导和他家里有些关系,我就把他收下了,他经常跟我说起第一任妻子,和他们的孩子,我也就被灌了耳音,知道十月二十九号是他妻儿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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