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丞的眼睛就像被打碎的冰面,从裂痕出迸射丝丝寒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远楠微微垂下眸子,认真的思索,然后说:“不是我,是我爸爸,他生病了。”
“什么病?”
“尿毒症,三个月前查出来的,一直没有找到匹配的肾源,所以我们就来银江找你了。”
闻言,贺丞当真笑了,笑声尖锐又刺耳,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我宁愿把五脏六腑挖出来扔了,也绝不给他!”
忽然,窗外传来滚滚雷声,几乎将天空震碎,雨幕更为磅礴。
房间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他身上剪裁得体的衬衫和西裤被雨水打湿,手里正在滴水的雨伞,他神色冷漠,面无表情,像是在脸上扣了一张人皮面具,平静的使人心悸。
再次见到这个人,贺丞对他的恐惧已经荡然无存,仅剩下眼神中如烈火喷薄而出的愤怒和仇恨。
冯竞成脸上慢悠悠的拉开一个亲善的笑容,他把雨伞竖在墙角,取下脸上沾了雨水的眼镜,边走向贺丞,边擦拭镜片上的雨水。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桑吉。”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贺丞心中的怒火再度高涨,火光烧的他面色通红,额头上开始滚落滚烫的汗珠。
“什么桑吉?不要用这么恶心的名字称呼我!”
他吼出这句话,胸腔里的气流仿佛被一把刀拦腰砍断,眼前天地倒置,几欲昏厥。
冯竞成像是扣了一张面具的脸上浮现一丝裂纹,停在贺丞面前,有些失望似的低声叹道:“你不应该这样跟爸爸说话,桑——”
“我说了,别用那两个字称呼我!”
此刻,贺丞心中只有愤怒,他用手撑着桌子咬着牙站起来,像是看着一条爬在他脚下讨食吃的野狗般,脸上露出轻贱鄙夷的冷笑:“你不是我的父亲,我也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海军司令员贺重岩上将!你他妈算是什么东西!”
冯竞成貌似被他激怒了,添了几道细纹的眼睛里逐渐漫出一层凶狠的红光,和他之前脸上那张温雅又亲善的面皮判若两人,或者说,两个人都是他,只是此时一脸凶相的冯竞成更接近他的灵魂。
“小南,你怎么不喂他吃药。”
虽然他的语气绵柔低缓,听起来毫无攻击力,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但是他的眼神却瞒着一层冷冽的寒光,像出鞘的冷兵器所反射出的锋芒。
高远楠在他露面后,就变成了被触发某种指令的人偶,机械的继续收拾药瓶,机械的回答:“我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喂他吃药了,爸爸。”
高远楠端起托盘转身要离开,却被忽然冲过去的贺丞拉住胳膊,手里的托盘也被他打翻,瓶瓶罐罐落了一地。
贺丞举起手中夺取的一把医用剪刀,对准了三步之外的冯竞成,用力摇了摇头,想驱散在眼前不断漂浮的虚影,对他说:“放我走。”
冯竞成不为所动的看着他,布满细纹的嘴唇略有抽动,像是脸上的外壳正在逐渐的撕裂,剥落。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吗?桑吉。”
贺丞吃力的勾着唇角冷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我就把陈雨南也一起带走好了。”
冯竞成像是终于被他逗乐了,忽然哈哈一笑,末了觉察有失风度,于是笑着说了句抱歉,连连摆手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天真啊,除非我让她离开,否则小南怎么会离开我呢?”
说着,他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抹去所有的笑容,用那双笑出眼泪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他,道:“她不敢。”
身为话题中心的高远楠蹲在地上,慢悠悠的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药瓶和器具,平静的像是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其实,贺丞早已看出来了,高远楠现在犹如一个傀儡,一个被恶魔养大的傀儡,失去了自我行动力和思考力的傀儡。
“把剪刀放下吧,桑吉。”
冯竞成摇头叹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站都站不稳,还想反抗我吗?”
他说的没错,贺丞举着剪刀的手臂在不断的颤抖,浑身上下每一根骨骼都像是在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咬般酸痛无力。
但是他支撑着两条不断颤抖的双腿,身姿站的笔直,看起来依旧那么高高在上,站在云端般高傲的睥睨着在泥潭里叫嚣的冯竟成,眼神像是在看待一条疯狗,嘴角噬着一丝凉薄讥讽的笑意。
“没错,我要反抗,你不是想用我的肾,救你自己的贱命吗?”说着,他手中的剪刀收回,缓缓下移,对准了腰腹处,左侧肾脏所在的位置,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想让我救你的命?我把两颗肾挖出来喂狗都不会给你。”
冯竞成看着他疯狂又邪妄的模样,沉默许久,冷冷道:“你不敢。”
贺丞嗤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剪刀已经穿破白色衬衫,刺入皮肉,鲜血登时冒了出来染红了白色衣料。
冯竞成慌张的往前迈了一步,听闻他怒吼道:“别动!”
贺丞手中剪刀的尖端完全没入血肉之中。
冯竞成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待在原地,不敢擅动。
贺丞紧咬住漫出一层血腥味的牙关,用双眼和他对峙,把左手伸向还蹲在地上收拾药瓶的高远楠,嗓音嘶哑又低柔道:“小南,过来。”
高远楠略微一怔,仰起头,面露疑惑:“你在叫我吗?”
贺丞不得不分神看向她,尽力放自己的发音清晰:“他一直都在骗你,你妈妈还活着,她没死。你过来,咱们一起出去,她就在外面等你。”
高远楠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是下一刻,那丝光就灭了。她下意识般看了一眼高竟成,缩起脖子,不敢动弹。
贺丞咬牙道:“别怕,这老东西快死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高远楠听到这句话,眼睛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神采,语态间竟露出些许兴奋。
“真的吗?”
高远楠眼中放光,看着他问。
贺丞却迟疑了,他不确定高远楠问的是,她母亲是否真的还活着,还是冯竞成是否真的快死了。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忽然听闻一声恶狼似的低哮,紧接着一道人影冲到他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是你爸爸,你竟敢咒我死?!”
随着他的不断逼近,贺丞本能的往后退,几步就退到了窗户前。
冯竞成像是疯了一样紧紧掐住他的脖子,双手像是当年箍在他脖子上的铁链一样,用力的像是要把他的喉骨绞断。
贺丞不得已丢下手里的剪刀,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想解救自己即将被他掐断的喉咙,但是此时的他的确没有能力反抗。在意识逐渐溃散,恍惚之时,他忽然想起曾经那个被他用铁链锁住手脚,像个牲口般被他拴在床上的少年,当时的他也是这么无助,因为弱小而无法反抗,只能为了活命而依附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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