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警司发出干笑,用警告的眼神瞥了莫勒一眼。
“我正跟甘纳说到那个你慷慨赠表的人。”
“哈利·霍勒?”
“对,”哈根说,“我知道那个涉及‘愚蠢走私案’的警监就是死在他手下,听说他在电梯里把那警监的手臂扯断了,现在还涉嫌把案情泄露给媒体,这样不好。”
“第一,那起‘愚蠢走私案’是一群行家干的,他们利用警界的帮手,让廉价手枪在奥斯陆泛滥成灾。”莫勒难以掩饰声音中的怒意,“这件案子是霍勒在总署的阻挠下、在没有援助的情况下侦破的,这都要归功于他多年来勤勉的警察工作。第二,他是出于自卫才杀人,而且是电梯扯断了瓦勒的手臂。第三,我们手上没有证据指出是谁泄露了什么。”
哈根和总警司交换眼神。
“不管怎样,”总警司说,“这个人你都必须留意,甘纳。据我所知,他女友最近跟他分手,我们都知道像哈利这种有酗酒恶习的人,这种时候特别容易故态复萌,我们绝对无法接受这种行为,无论他破过多少案子。”
“我会好好约束他的。”哈根说。
“他是警监,”莫勒闭上眼睛,“不是一般警察,而且他也不喜欢被约束。”
哈根缓缓点头,伸手摸了摸浓密的花冠般的头发。
“你什么时候开始去卑尔根上班……”哈根放下了手,“毕悠纳?”
莫勒猜想,哈根叫他的名字应该也觉得很陌生。
哈利漫步在厄塔街上,从路人脚上穿的鞋子可以看出,他越来越靠近灯塔餐厅了。缉毒组的同事都说,陆军和海军的剩余军品店对于辨识吸毒者的贡献最大,因为军靴迟早都会通过救世军穿到毒虫脚上。夏天是蓝色运动鞋,而冬天,毒虫的“制服”则是黑色军靴,外加绿色塑料袋,里面装着救世军分发的盒装午餐。
哈利推开灯塔餐厅的大门,朝身穿救世军连帽外套的警卫点了点头。
“带酒了吗?”警卫问道。
哈利拍了拍口袋:“没有。”
墙上的告示写道,酒类饮品必须交由门口警卫保管,离开时取回。哈利知道救世军已放弃让客人交出毒品和吸毒工具,因为没有毒虫会乖乖照做。
哈利走进去,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在墙边找到一把长椅坐下。灯塔餐厅是救世军的餐厅,也是新千禧年版的救济所,穷人们来这里可以得到免费的点心和咖啡。这里舒适明亮,跟一般咖啡馆的不同之处只在于客人。百分之九十的吸毒者为男性,他们吃白面包,夹褐色或白色的挪威芝士,阅读报纸,在桌前安静地谈话。这是个自由空间,可以取暖,喘口气,在找了一天毒品之后稍事休息。卧底的警察有时也会来,但根据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警方不会在这里逮人。
哈利旁边的男子低头坐着,一动不动,他的头垂落在桌子上方,肮脏的手摆在面前,手指夹着一张卷烟纸,周围散落着许多烟蒂。
哈利看见一个身穿制服的娇小女子的背影,她正在更换一张桌子上燃尽的蜡烛,桌上摆有四个相框,其中三个装的是个人照片,第四个里面是十字架和一个名字,背景是白色的。哈利起身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女子纤细的脖子与优雅的动作,也许是因为她美得几乎不自然的乌黑秀发,哈利在她转过头之前就联想到猫。待女子转过头来,她的小脸和不成比例的大嘴,以及日本漫画人物般极为俏丽的鼻子,更让他觉得她像只猫。但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哈利说不上来,只觉得这些组合在一起不大对劲。
“十一月的。”女子答道。
她的声音冷静、低沉而温柔,令哈利纳闷这究竟是她自然的声音,还是后天学来的。他知道有些女人会这么做,改变说话声就像换衣服一样,一种声音在家里使用,一种声音用来创造第一印象和社交,一种声音用于夜晚的亲密行为。
“什么意思?”哈利问。
“十一月的死亡名单。”
哈利看着那些照片,明白了她的意思。
“四个人?”哈利压低声音。照片前放着一封信,上面是颤抖的铅笔字迹,都是大写字母。
“平均每星期会死一个客人,死四个也算正常。纪念日是每月的第一个星期三。这些人中有你的……?”
哈利摇了摇头。“我亲爱的盖尔……”那封信的开头这样写道,旁边没有鲜花。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女子问。
哈利忽然觉得她也许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这一种温暖低沉的嗓音。
“佩尔·霍尔门……”哈利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把话说完。
“可怜的佩尔,是的,我们会在一月的纪念日缅怀他。”
哈利点了点头:“第一个星期三。”
“没错,到时欢迎你来参加,兄弟。”
“兄弟”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得那么清晰自然,犹如句子里轻描淡写的、几乎没有被说出的附加词。一瞬间,哈利几乎相信自己是她的兄弟。
“我是警探。”哈利说。
两人身高差距悬殊,女子必须抻长脖子才能看清楚哈利。
“我好像见过你,但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哈利点了点头:“也许吧。我来过这里一两次,可是都没见过你。”
“我是这里的兼职人员,其他时间都在救世军总部。你是缉毒组的人?”
哈利摇了摇头:“我负责调查命案。”
“命案,可佩尔不是被杀害的呀……”
“我们可以坐一会儿吗?”
女子犹豫片刻,环视四周。
“你在忙?”哈利问道。
“没有,今天特别安静,平常我们一天得分发一千八百片面包,但今天人很少。”
她叫了一声柜台里的一名少年,少年同意接替她的工作,同时哈利得知她名叫玛蒂娜。那个手拿卷烟纸的男子头垂得更低了。
“这件案子有些疑点,”哈利坐下后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难说,”玛蒂娜说。哈利露出疑惑的神色,仿佛叹了口气。“像佩尔那种长期吸毒的人,大脑已受到严重损伤,很难看出他们本来的个性,想获得吸毒快感的冲动盖过了一切。”
“这我了解,但我的意思是……对熟悉他的人来说……”
“我恐怕帮不上忙。你可以去问佩尔的父亲,看看他儿子的真正个性还剩下多少。他父亲来过这里几次,想带他回去,最后还是放弃了。他说佩尔开始在家里威胁他们,因为佩尔在家时,他们会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锁起来。他请我关照他儿子,我说我们会尽力,但没办法承诺奇迹出现,当然我们也没给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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