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行李锁在奥斯陆中央车站的储物柜里,现在他需要一个旅馆房间。他必须完成任务,这意味着他必须有枪,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该如何弄到一把枪?
他听到查号台小姐用诵经般的北欧英语说,奥斯陆电话簿上有十七个名叫约恩·卡尔森的人,没办法把每个电话号码都给他,但可以给他救世军的电话号码。
救世军总部的小姐说他们这里有个叫约恩·卡尔森的人,但今天没来上班。他说他想寄圣诞礼物给约恩·卡尔森,不知道能否提供他的家庭住址。
“我看看,他的地址是歌德堡街四号,邮政编码是〇五六六。很高兴有人想到他,那个可怜的家伙。”
“可怜的家伙?”
“对啊,他弟弟昨天被人枪杀。”
“弟弟?”
“对啊,在伊格广场,今天报纸都登了。”
他道谢后挂上电话。
有个东西碰到了他的肩膀,他转过身去。
是一个纸杯,清楚地表示了拿着这个纸杯的少年有什么目的。少年身上的牛仔外套有点脏,但脸上胡子刮得很干净,发型时尚,衣着整齐,眼神开放而警觉。少年说了几句话,他耸了耸肩,表示不会说挪威语,于是少年脱口说出流利的英语:“我叫克里斯托弗,需要今天晚上的住宿钱,否则我会冻死。”
他听在耳里,觉得这些话几乎套用了他在营销课上学过的重点:简短扼要的信息,再加上自己的名字,诉诸情感,立刻产生加分效果。此外,这个信息还伴随着灿烂笑容。
他摇了摇头,正要离开,但少年乞丐拿着纸杯挡在他面前:“别这样,先生,难道你没有露宿街头的经历吗?在街上度过寒冷又可怕的夜晚?”
“事实上我有。”他突然有股疯狂的冲动,想跟少年说他曾在积水的狐狸洞里躲了四天,等待塞尔维亚战车的出现。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先生。”
他缓缓点头,作为响应,他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张钞票,看也不看就给了克里斯托弗。“反正你还是会睡在街头,对不对?”
克里斯托弗把钱收进口袋,点了点头,露出抱歉的微笑:“我得先买药,先生。”
“你平常都睡哪里?”
“那里,”毒虫伸手一指,他沿着纤细的食指望去,“也就是集装箱码头,明年夏天那里要盖歌剧院。”克里斯托弗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喜欢歌剧。”
“现在那里有点冷吧?”
“今晚我可能得去救世军旅社,那里总是有免费床位。”
“是吗?”他打量着少年,只见克里斯托弗全身上下还算整洁,笑起来会露出整齐亮白的牙齿,但他闻到了蛀牙的气味。他聆听少年说话时,仿佛听见数千张嘴巴咬碎东西的声音,由内而外侵蚀着肉身。
11 克罗地亚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三
哈福森坐在方向盘前,耐心等待前方那辆挂着卑尔根车牌的车子,只见那辆车的司机将油门踩到底,车轮在冰面上不停地打转。哈利正在和贝雅特打电话。
“什么意思?”哈利高声说,他的声音盖过了引擎加速的声音。
“这两张照片上的人看起来不一样。”贝雅特又说了一次。
“同样的羊毛帽,同样的雨衣,同样的领巾,一定是同一个人啊。”
贝雅特没有回答。
“贝雅特?”
“面孔不是很清楚,有点怪怪的,我不确定是哪里怪,可能跟光线有关。”
“嗯,你认为我们是在白费力气?”
“我不知道,这个人站在卡尔森前方的位置,的确符合技术证据。什么声音这么吵?”
“小鹿斑比在冰上奔跑,回头见喽。”
“等一下!”
哈利没挂电话。
“还有一件事,”贝雅特说,“我看过前天的照片。”
“然后呢?”
“我找不到面孔相符的人,但我发现一个小细节,有个男人身穿一件黄色雨衣,也可能是驼毛大衣,他围了围巾……”
“你是说领巾?”
“不是,看起来是普通的羊毛围巾,但围巾的系法跟他、或他们的领巾系法一样,右边从结的上方穿出,你有没有看到?”
“没有。”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种方法系巾。”贝雅特说。
“把照片用电子邮件发给我,我来看看。”
哈利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贝雅特发来的照片打印出来。
他走进打印室拿照片,正好碰见哈根。
哈利对他点点头。两人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灰色打印机吐出一张又一张纸。
“有新发现吗?”过了一会儿,哈根说。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哈利答道。
“记者一直来烦我,如果有新消息给他们就好了。”
“啊,对了,长官,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正在追查一个男人,我把这则消息给了记者。”哈利从一堆打印出的纸中拿出一张,指着上面围着领巾的男子。
“你说你做了什么?”哈根问。
“我透露了一则消息给记者,《每日新闻报》的记者。”
“没有经过我同意?”
“长官,这只是例行公事,我们称之为‘有建设性的消息透露’。我们让记者说这则消息来自警界的匿名人士,这样他们就可以假装在认真地跑新闻。他们喜欢这样,而且登照片的版面会比我们要求的还大。现在我们可以得到民众的协助,来指认这名男子,结果皆大欢喜。”
“我可不欢喜,霍勒。”
“你这样说真让我感到遗憾,长官。”哈利做出忧伤的表情以示强调。哈根对他怒目而视,上下腭朝反方向移动,牙齿不断地磨擦,令他联想到反刍的动物。
“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哈根把哈利手中那张照片抢了过去。
“还不太确定,说不定他们有好几个人。贝雅特·隆恩认为他们……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打领巾。”
“这是克罗斐结,”哈根又看了一眼,“这个结怎么了?”
“你刚刚说什么,长官?”
“克罗斐结。”
“这是一种领带结吗?”
“一种克罗地亚的结。”
“什么?”
“这不是基本的历史常识吗?”
“长官,如果你能启发我就太好了。”
哈根将双手背在身后:“你对‘三十年战争’有什么了解?”
“没什么了解。”
“三十年战争期间,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在进军德意志之前,为纪律严明但人数有限的瑞典军增兵,他从欧洲雇来最优秀的战士。这些战士之所以被称为最优秀的,是因为他们无所畏惧。古斯塔夫二世雇的是克罗地亚佣兵。你知道挪威语中‘Krabat’这个词是来自瑞典语吗?它的原型是‘Croat’,意思是无畏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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