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佑子姐姐失踪之后,我们共用的房间中也经历了类似的情况。姐姐刚失踪不久,房间中她的东西仍然静静地待在原地,好像要向我们证明万佑子姐姐还在。所以,姐姐书桌上的任何东西我们都没动过,她书架上的任何一本书我们也没有抽出来过。
但是,在我和姐姐共用的这间儿童房中,我使用的部分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书桌上的小书架放上了一个小储蓄罐,运动会过后,一个写着我名字的小奖状占据了书架中央的位置。还有很多老师打过对号的作业题纸,我不知该丢掉还是该保留,就把它们暂时放进了书桌上的一个纸箱中,而且作业题纸越积越多。另外,我的铅笔越用越短、橡皮越用越小,不得不削新铅笔、换新橡皮。以前我和姐姐一起买了不少的铅笔和橡皮,只有我的存货在不断减少。
万佑子姐姐的东西还和她在的时候保持着同样的状态,这一回,完全没有改变的状态,让我感觉到了姐姐的不在。所以,待在家里的时候,尤其是待在儿童房的时候,那种苦闷的感觉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
就是在那个时候,妈妈买了一只小猫回来。
一天,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来开门迎接我的妈妈略带兴奋地对我说:“结衣子,你来看!”然后就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进了客厅。在三人沙发的一角里,我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东西。我还以为那是万佑子姐姐冬天的毛线帽呢,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只蜷缩着的小白猫。
“您怎么买了一只猫?”
听我这么一问,妈妈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对我“嘘”了一声,然后小声说:
“别把它吵醒,不要大声说话!”
于是,我又压低了声音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妈妈回答道:“今天我去商业街买秋天的衣服,结果在商场对面的一家宠物店里看见了这个小家伙,最后就把它买了回来。”
我发现沙发的旁边斜靠了一个装衣服的纸袋,其中是一件给我买的风衣。尺码非常合身,款式也与以往妈妈给我们姐妹买的不同。以往妈妈给我们姐俩买衣服的时候,都是按照姐姐的风格来买的,我也不得不穿那种“淑女风格”的衣服。可这次,妈妈给我买的却是一件休闲运动风格的风衣,出去玩耍的时候也能穿。以前妈妈给我们买衣服的时候,都是一下买两件,可这次她只买了一件,她当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也许她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感觉到了万佑子姐姐的不在,那该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啊。
我把衣服叠好装回了纸袋中,可能是摆弄纸袋时发出的“沙沙”声惊动了小猫,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睁开了眼睛。看到它的正脸我才发现,那小猫额头宽、眼睛大,从某个角度看和万佑子姐姐的脸庞非常像。我想,如果用魔法把万佑子姐姐变成小猫的话,估计就长这个样子。妈妈充满爱意地抱起了那只小猫,对我说:
“怎么样?很小吧,它才出生两个月。”
“两个月”这个词立刻让我的大脑中产生了某种物理或化学反应。难道妈妈把这只小猫当成了万佑子姐姐转世吗?想到这儿,我简直快要窒息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转世”意味着什么。虽然转世那个想法只在我头脑中出现了一瞬间,但我还是深深地责备自己,在心里说:
“万佑子姐姐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
妈妈对小猫说:“走,该吃饭了。”
妈妈抱着小猫走进了厨房。厨房的地板上有一个可爱的粉红色猫食碗。妈妈先把小猫放在地上,再把袋装猫粮倒进碗里,小猫就咔嚓咔嚓地大嚼起来。
我们家的橱柜里虽然还有万佑子姐姐的碗,可是已经有段时间没人用它了。妈妈在做饭的时候,要少做万佑子姐姐的那一份。姐姐失踪之后,我们家里就有一块空间和一些物品进入了时间停止的状态,为了打消这部分时间停止给人带来的恐惧感,妈妈需要一个能发出声音、会动的东西。
妈妈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尤其是我上学之后,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我感觉到,她需要一个东西来替代万佑子姐姐。同时我也感觉到,我无法替代万佑子姐姐的位置,无法填满妈妈心中的空洞。
代替万佑子姐姐的,是那只小猫。
忽然,我那原本已经干涸的泪腺,现在又湿润了。
万佑子姐姐失踪,看来还是我的错……
妈妈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就养过猫,所以她照顾小猫得心应手。她经常会坐在沙发里,把小猫放在膝盖上,然后用手指轻轻地从小猫的耳朵后面一直挠到它的脖子下面。小猫则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喵喵声,脸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还不时用脸蹭妈妈的手。就这样,不一会儿,小猫就闭上眼睛渐渐地睡着了。
妈妈轻轻地抚摸着睡着的小猫的后背,我看见她的嘴是微微张开的。感觉从她嘴里有三个字呼之欲出,那就是“万佑子”。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妈妈竟然把脸转向了我,说:
“必须得给这个小家伙取个名字啊。你来取好了,就给它取一个你喜欢的名字吧。”
妈妈的话真的是令我大吃一惊。那不是妈妈最喜欢的小猫吗?让我给小猫取名字,那意思就是这个小猫是给我的?那小猫不是万佑子姐姐的替代品吗?也正因为这个,不能给那小猫取名叫“万佑子”,也不能叫它和“万佑子”相近的名字。因为万佑子姐姐终究有一天要回家的。到时候如果万佑子姐姐知道这个小猫叫她的名字,她心里会怎么想呢?所以,到底该给这只小猫取个什么名字呢?
小白猫,就叫它“小白”如何?太俗气了吧……那么,白、白、白……
表示“白”的意思的词有……
万佑子姐姐的声音忽然回响在我的脑海中。对了!姐姐曾经给我读过的一本书中,出现过一个表示“白”的外国词。啊!我想起来啦!是《狼王传》(Lobo the King of Currumpaw,作者:欧内斯特,加拿大人——译者注)。那个故事中有一只美丽的白色母狼,她是狼王的妻子,她的名字就叫“布兰卡”。
“布兰卡,这个名字怎么样?是‘白’的意思。”
“啊,多好听的名字啊!我还以为结衣子肯定给它取个‘小白’之类的名字呢,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布兰卡,真不错,就这么定了。”
说着,妈妈双手捧起团成一团熟睡的小白猫,把它放在了我的膝盖上。当时我在家里穿的是短裤,小猫就直接趴在了我裸露的腿上。它那毛茸茸的触感和温暖的体温,立刻就传到了我的肌肤上,令我心头一紧,那微痒的感觉不禁让我打了个寒战,腿上、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用害怕,你可以轻轻地抚摸它。”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轻轻放在小猫的头上,让手指沿着它的脊背慢慢向后移动。那柔软、顺滑的感觉从指尖传到了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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