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豌豆上_[日]湊佳苗【完结】(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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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年开春之后,天气变暖,天黑得越来越晚。我再去别人家里“找猫”的时候,有些人会挽留我多待一会儿。本来他们就是购买小女孩衣物用品的人,多半对自己的小孙女都非常疼爱,所以见到我这样的小女孩也会很亲切地对待。关于我要“找”的小猫,他们往往用一句“没有看见”就一带而过了,然后就开始和我聊天。问我几岁了,得到我的回答后,有的人会惊喜地说:“啊!和我孙女一样大。”接着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的孙女。有人还说不知该送点什么礼物给远方读书的孙女,让我帮忙出出主意,问我平时在学校里都做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动画人物。面对这些问题,我都会尽量详细地给他们解答。

  这些都应该算是愉快的经历,剩下的另一半人给我留下的才是痛苦的经历。有的人打开门后,只冷冰冰地甩出一句:“不知道!”然后还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也有的人开门后很不客气地对我说:“你快回去吧!”然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个经历发生在万佑子姐姐失踪一年多以后的秋天。

  被人关在门外那件事发生不久,有一天在上学的路上我发现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在教室里,以前和我一起玩的女同学,也躲得远远地看着我,而且几个人窃窃私语。当我走过去要跟她们搭话的时候,她们一起夸张地大叫一声:“啊!”然后做鸟兽散,飞奔出了教室。过了一会儿,我透过教室的窗户看见那几个女生又聚在了一起,依然在那窃窃私语。可是,她们小声说话时,并没有恶作剧得逞时的得意,更没有人偷笑,她们几个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由此,我感觉到她们是从心里想躲着我。

  她们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佑子姐姐失踪的第二年四月,春假结束,新学期开始,我也升入了二年级。学校也推出了新规定,集体上下学的制度被取消了。万佑子姐姐刚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没有家长对学校的集体上下学制度提出异议。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家长之中就出现了反对的声音。有的家长说早上孩子集体上学的时间和自己上班时间有冲突,希望取消这个制度;有的家长说放学后要接孩子去上补习班或特长班,而集体放学制度耽误了孩子不少时间……总之,越来越多的声音要求学校取消这一制度。本来,集体上下学的制度并不是我们家要求学校制定的,可是,学校想取消这一制度的时候,却打电话给我父母,希望他们率先提议取消这一制度。同时,校方还和我父母谈了新学期里学校对万佑子采取的新措施。

  四年级一班的花名册里依然保留着万佑子的名字,可是却不会像三年级那样再在教室里为万佑子保留课桌,也不会再给万佑子安排辅导老师。此时我的心态也变得有些奇怪,一方面,为万佑子姐姐在学校的存在感不断消失而感到难过;另一方面,大家可怜同情万佑子的态度逐渐变得淡薄这一点,却让我感到空前的放松和安心。课间休息时,和同学们一起玩躲避球游戏,他们会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用球砸我。玩其他游戏时,他们都会一视同仁地对待我。因万佑子姐姐失踪事件而笼罩在我头上的阴影仿佛已经散去了。

  万佑子失踪事件也好、弓香失踪事件也罢,已经不再是学校里大家谈论的热门话题,甚至可以说已经基本上销声匿迹了。大家谈论的一般都是电视节目、电视剧或好玩的玩具、游戏。那段时期,最热门的话题就要算诺查丹玛斯的大预言了。在万佑子姐姐失踪整整一年的八月五日,我们一家人又出去贴新的寻人启事,分发悬赏征集情报的宣传单。但大家似乎已经对我们所做的事情习以为常了,一直到暑假临近结束,都没有哪个孩子会提起万佑子姐姐失踪的事情。随着那个事件在人们头脑中渐渐淡去,我也逐渐地回归到一个普通的孩子,又能融入同学当中去了。

  可是,开学后的某一天,我突然变成了大家躲避的对象。

  我主动和同学说话,他们无不转身离开,我若追上去,他们就会跑开,所以我根本没有机会问他们躲避我的原因。如果我再死缠不放去问他们理由的话,我真怕他们直接骂我一句:“讨厌!”所以也就没有勇气再去追问了。以前,有娜娜姐姐保护我,她告诫学校的所有人,不分年级、不分男女,都不能说我的坏话、都不能躲着我。可是,娜娜姐姐已经小学毕业了。不过,我们班里也有一位像娜娜姐姐一样敢站出来保护我的人,虽然他说话的声音没有娜娜姐姐那么大。他叫岛田,据说他爸爸是一名中学教师。一天下午,在放学之前召开的班会上,岛田同学发言了:

  “伊藤让全班同学都不理安西结衣子。伊藤,你为什么那么说?请你跟结衣子道歉!”

  我觉得岛田同学可能在家里对着镜子练习过这段话,今天他当着老师和所有同学的面,说得非常流利。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煽动大家躲着我的“主犯”是伊藤同学。我和伊藤是二年级才分到一个班的,平时我觉得她挺爽快的呀,属于有话直说的那种人,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煽动全班同学都躲着我。这时,伊藤同学“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可是,可是结衣子怀疑我奶奶是诱拐犯!”

  难道我跟妈妈的计划泄露了吗?我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可是,班主任老师似乎比我还着急,她匆匆忙忙地结束了班会。现在回想起来,对于像我这种家里遭遇了特殊情况的孩子,学校应该把我安排在一个老练的班主任负责的班级里。可是二年级时我所在的班级的班主任,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女教师。而且,她对我家发生的事情可能只是一知半解,所以基本上不太用心处理我的事情。

  “这个问题等放学之后我单独和安西、伊藤两位同学谈。但是,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可以不理自己的同学,大家清楚了吗?”

  班主任能够这样提醒同学们,我心里面已经非常感激。只有岛田同学似乎还不太满意老师的处理方法,但其他同学好像都已经开始反省自己的错误了,脸上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朝老师点头。

  放学之后,我对班主任老师解释说,我去县营住宅区的伊藤奶奶家,是为找我家走丢的小猫。但伊藤同学反驳说,她听家里大人说,我找猫只是表面的借口,实际是在寻找诱拐姐姐的凶手。我到她奶奶家去搜查,就等于怀疑她奶奶,因此她很生气。事实确实如伊藤同学说的那样,因此我低着头一直不敢抬起来。

  “你真的只是去找小猫吗?”

  老师又耐心地问了我一次,我大大地点了点头。可是,在点头的过程中也没敢抬起头来看着老师。

  “就是嘛,谁家的大人也不会让孩子孤身一人去寻找凶犯的呀。”

  老师这么一说,伊藤同学也点了点头,可她的脸上并没有理解或宽容的表情。但是,老师、伊藤和我的谈话就此结束了。伊藤没有向我道歉,甚至还在心里恨我,可这时老师已经抓起伊藤的手和我的手,勉强将我们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我能感觉到伊藤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从第二天开始,班里的同学就没有那么露骨地躲着我了,但是,我也无法再次融入大家玩耍的圈子里了。大家这样的排斥和之前躲着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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