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马上就回了信,说自己非常感兴趣,但还需要知道些许信息。那名职员在回信中除了回答了泼妇的提问外,还用有限的表达能力说明了所谓的“交际能力”只是要求她对报道中的人物感兴趣而已。她无法和那些人交谈,但需要知道他们的“本能反应”。她马上知道自己的工作类似于“窥阴癖”,可以从别人的隐私和不快中得到极大的满足。
泼妇用应征函的格式回了邮件,并把它也打印下来贴在了冰箱上。
我认可所有条件,同意接受这一职位。可以马上投入工作,全天候地进行服务,包括周末和假日。
在某种程度上,泼妇觉得自己成了网络上的凯茜·格里芬。凯茜是泼妇最崇拜的滑稽女星,她的单口秀让她尤为痴迷。在世风日下的现代社会,凯茜总能适时抛出一两个嘲笑权贵阶层的独到观点,迎合贪婪观众的需求,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大笑,暂时忘掉烦恼和忧愁,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富人身上。泼妇认为上流社会也许会对凯茜的单口秀感到愤怒,但又绝不会被嘲讽所伤害。
毕竟,有什么能对帕里斯·希尔顿或玛莎·斯图尔特造成伤害呢?流言飞语、冷嘲热讽、恶意攻击乃至监禁都只会提高她们的知名度,使她们更受人艳羡与追捧。
最残酷的惩罚是被忽略、被抛弃,觉得自己被天下人无视。当初公司把泼妇的电脑技术支持和市场管理职务外包给印度人时,她就尝过这种滋味。她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扫地出门。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带着个纸板箱落寞地走出公司大楼的一幕。电影里常有这样的画面。正当她发愁付不起默里山住宅区昂贵的祖金,要在贫民区找房子时,那个意大利口音的英国公司雇员奇迹般地来了电话。
如果说泼妇对这份工作有点小牢骚,可能是长久以来的孤独感使她对连环杀手和职业杀手产生了共鸣,她常常为他们惋惜。当赌注很大时,保守秘密会造成多大的压力和隔绝感啊!泼妇在超市和食品店排队时就时常会想,如果这些购物的人知道她是最风行的网上八卦专栏的系统管理员,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但她不能吐露秘密,甚至连刚才来的探员也不能知道,她担不起这个风险。她不能交朋友,怕说漏嘴。两个女儿也不能完全信赖,所以她日渐疏于和她们联系。也许她再也不会约会、结婚了。即便有一天她辞去了这份工作,也不会对此泄露一个字。她签署过多份防泄密和保密协议,这辈子都要生活在牢笼里。如果她犯了傻,哪怕泄露了一点点信息,都很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但说穿了,她又能泄露什么呢?
她不知道操纵“高谭百事通”的究竟是什么人。撰文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不是本国人,她一概不知。当然,专栏作者也很有可能是一群人,可能是麻省理工学院的青年才俊,可能是来自中国的间谍,也可能是麦加网络技术公司的天才程序员。泼妇收入颇丰,对自己扮演的这个网络匿名管理员的角色感到深深的满足,但正渐渐陷入未曾预料到的局面:她开始怀疑起自己存在的价值。马里诺探员上门探访期间她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也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吧。
这些年来,泼妇一直盼望着与人交流和对话,希冀引起他人的注意,但她已经忘了该怎样与一个真实的人进行面对面的实质性谈话了。对她来说,有个人坐在她家里,发现地毯上粘着狗毛,觉察出她的毛料西装因为漂白而呈现淡粉色,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马里诺离开时她觉得有些遗憾,同时也大大松了口气。但渐渐地,这种感觉越来越浓厚了。起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郁闷,现在很清楚其中的原由。到了这种地步,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每隔两周,她的账户里就会多出一笔来路不明的款项。她还不时会收到不知长相姓名的雇主发来的各种语气生涩的注意事项和命令。有时她会想,这些也许都是上帝发过来的吧,于是会稍感宽慰。但赞扬、肯定或是生日礼物、加薪之类的待遇,那是妄想,上帝或老板都不可能理会。
她觉得自己也许会原谅上帝,因为他有太多门徒和雇员需要照料,哪里能顾得上她。但是只有她一个雇员的老板却委实抠门了。马里诺探员今天的到访使她看清楚了一些事情。虽然她曾对改变她生活道路的老板感恩戴德,现在却有了一些不满,毕竟她全身心押在了这份工作上。没有狗,没有朋友,不敢出去旅游,尽量避免与人交谈。除了一两个不速之客,再没人会上门造访,唯一能过来聊会儿天的人昨天晚上又被杀害了。
泼妇承受的是怎样悲惨的生活啊。生命是短暂的,很可能转瞬间消逝——过程大多十分可怕。老板是自私的雇主,从不知道关心下属,而且极不公正。要不是泼妇,老板怎可能从读者的成千上万封邮件中挑选精彩评论和美妙图片传播出去。泼妇揽下了所有工作,得到赞誉的却是老板,尽管没有一个读者知道藏在幕后的他是何方神圣。
泼妇坐在电脑桌前的凳子上,窗帘放下了,所以不必担心会和街对面的房子对视,从而联想到恐怖谋杀案。泼妇希望警车已不在特莉公寓前的马路上,否则警察也许会向马里诺报告,住在对面的女人曾向窗外张望。虽然她喜欢马里诺的陪伴,但绝不想让他再来一次,因为看得出他开始怀疑她了。泼妇觉得马里诺认定她昨晚看到了一些事情,离开她家后已经在网上作过些调查。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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