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个马里诺,虽然又长了一岁,体形倒匀称了。他的行为好似“模范生”,似乎正在接受假释委员会的审查。
他把车驶上第三大道,径直朝特莉·布里奇斯的公寓开去,那里离医院只有几分钟的车程。
伯格问斯卡佩塔,去年春末夏初或是其他时候。特莉有没有和查尔斯顿的办公室联系过。
斯卡佩塔回答说没有。
伯格玩着黑莓手机,不停地嘟哝着,像是在抱怨露西。接着她又给斯卡佩塔读了特莉去年写给她的那封信。
“邮件是七月二号发给我的,”伯格说,“发到了纽约市政府的公共邮箱,因为她一直没有得到你的回复。看来,她一直没能联系上我们两个。”
“这并不奇怪,谁会注意那种用户名是‘露娜茜’的邮件啊。”窝在后座的本顿看着窗外的默里山,突然冒出一句。山离公路有一定距离,斯卡佩塔只看见一个遛着拳师犬的老人。
“我倒是常收到来自‘教皇’的邮件,”伯格笑着说,“但是真没收到过特莉的。凯,你真的肯定她没给查尔斯顿的办公室打过电话吗?”
“我确信没听说过这码事,”斯卡佩塔说,“不过去年夏天我忙得很,漏掉一两封邮件也属自然。”
鉴于马里诺也在场,她不想将去年夏天的情况一一道来。马里诺怎么会想到自己一声不吭地走了以后,留下斯卡佩塔面对诸多杂乱的情况。马里诺刚走没两天,罗丝的病情便急转直下,不再拒绝斯卡佩塔的照顾。斯卡佩塔整天陪着她,后来开始拿着勺子喂她吃饭、帮她换贴身衣服和被褥,甚至还用上了吗啡和输氧。罗丝受够了苦,最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一切马里诺又怎会知道?
罗丝在马里诺抛下所有人独自离去时的怒气要是让马里诺知道了会怎么想?他明知罗丝将不久于人世。罗丝说马里诺这次做得大错特错,嘱咐斯卡佩塔转告几句话。
罗丝说:告诉他,我要把他的耳朵揪下来。
似乎说话的对象是个三岁孩子。
你替我告诉他,我对露西也非常生气,我对他们两个真是受够了。你告诉他,露西的所作所为都是他的责任。不声不响地去了布莱克沃特的夏季训练营,像个野男人一样打靶、肉搏,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史泰龙了吗?我知道,她只是怕得不敢回家而已。
在生命的最后两周里,罗丝变得十分狂躁。她的言语随意而零乱,但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
你告诉他,到了那头后找他就更容易了,我会好好跟他了结。你瞧着好了,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斯卡佩塔在客房里搭了张钢丝床,一直开着那扇玻璃拉门,好观察院子里的花朵和小鸟,聆听微风吹拂橡树叶的沙沙声。她们有时会到斯卡佩塔的卧房,煞有其事地点评着房间装饰。壁炉架上的座钟指针像节拍器一样有节奏地跃动着,像是在为她们最后的相处计时。斯卡佩塔从来没有把那件事的细节告诉罗丝,只说了个大概。除了罗丝,她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
斯卡佩塔对罗丝说:你知道,常言道,往事若能重历!
我永远都不会说这样的话。罗丝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床单被初升的阳光照得耀眼。别再有这么荒唐的幻想了。
好吧,反正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你是对的。我不会再纠结于那晚的事,因为事实不会有丝毫改变。马里诺还是会做出那番举动。如果想要改变已发生的一切,必须从头开始。也就是说,早在十年二十年之前就应该有所改变了。我的过失在于平时对他太大意了。
她对马里诺所做的与马里诺和露西对罗丝所做的没什么两样。斯卡佩塔没有发现,干脆点说,是装作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陷入感情的漩涡中。她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避免与马里诺面对面。她应该向杰米·伯格学一点,若有好色的男警员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她的罩衣和裙子时,毫不犹豫地与对方交涉,断了对方的念头。她不会成为对方的性伙伴、情人或妻子,更不会成为对方的母亲。而上述种种恰巧是那些臭男人的梦想。他们只会这样想,因为他们想把女人变成自己的奴隶。
二十年前在弗吉尼亚受聘成为主治医生的时候她就应该那样做了。当时马里诺匆匆出现在过道上,面对着她,局促得像个小男生。她很害怕伤到马里诺,因为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尽量不去伤害他人。但到头来,她把自己和马里诺都伤了。
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她实际上是个很自私的人。
斯卡佩塔曾经对罗丝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是世上最自私的人。我为自己的过去感到羞愧万分。我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独一无二。我知道被人排斥羞辱是什么滋味,从没想过要置别人于这样的境地。我也避免遇到这样的麻烦。最后一点最为重要,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让别人难堪,这会让人觉得心寒。
你的确独一无二,罗丝说,所以我知道那些女孩为什么不喜欢你,也知道大多数人过去乃至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你。因为大多数人品行不是那么高尚,看到你,发觉了自己的渺小。贬低你可以抬高他们。你对一切了然于心,但是又有几个人能明白你?但我很喜欢你。你是我最爱的人。
我可能不配你垂青。斯卡佩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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