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不怕了,不会再有令我更意外的事。我让他漂得近一点,他继续摇摆、前进,像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邀我在这夺他性命的可怖黑暗河底共舞。我调节好浮力,让蛙鞋保持静止,因为我不想扰乱河床的一切,也不想被废船厂的破铜烂铁割到。
“我找到他了。不,应该说他找到我了,”我按住通话钮,“明白吗?”
“不太明白。我们就在你上方十英尺左右,请稍等。”
“再等几分钟,就可以把他弄上去了。”
我试着打开手电筒,发现果真派不上用场。我知道必须靠双手来勘查现场了。我将手电筒塞回浮力调整救生衣的口袋,计算机操控装置几乎贴在面镜上,我很难想象自己正身处水下三十英尺深的地方。氧气还剩一大半,我开始观察死者的脸,幽暗中,隐约可见头罩里他的头那模糊的轮廓和头发。
我紧抓住他的肩膀,仔细触摸他的胸腔周围。软管穿过他的配重带,我追踪软管,循着它前行,顾不得另一头有什么。游了不到十英尺,一只生锈的巨型螺旋桨赫然出成在眼前。我摸到船上一个覆满藤壶的金属物,撑住它以免漂得更近。我无意潜到这艘依大小判断应是战舰的船的下方,在回地面之前,还得自行摸索一段出路。
软管纠结成团,我循它前行,想看看它是否是因气流被切断而折叠或压缩,但看不出半点迹象。奇怪的是,我试着将它从螺旋桨上解开时,却发觉这一点都不难。我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释为何这名潜水者无法为自己解套,甚至怀疑他身上的软管是在死后才被人缠上的。
“他的调节软管被缠住了,我对着话筒说,“缠在一艘规艇上,我不知道是哪一艘。”
“需要协助吗?”杰罗德问。
“不用。我抓着他,你们可以拉了。”
我感到软管在动。
“我跟他一起上去,”我说,“你们继续拉,速度慢一点。”
我用手臂从后面夹住尸体,用脚踝和膝盖代替臀部踢水,否则很难移动。
“小心点,我在话筒里提醒他们,因为我上升的速度必须低于每秒钟一英尺,“慢一点,再慢一点。”
偶尔我抬头往上看,但分辨不出究竟到了哪里,直到破水而出。青灰色的云迅速布满天空,救生艇浮在不远处。我替死者和自己的浮力调整救生衣充满气,让他翻身俯卧,解开他的配重带,那似乎真的很重,差点就沉入水里。我把配重带交给身穿潜水衣的救生员,他们似乎很清楚在这旧平底艇上接下来该干什么。
杰罗德、基索和我还戴着面镜,因为我们要游回潜水台。我们仍用通信设备对话,吸着氧气瓶里的氧气,熟练地将尸体放进细铁丝网篮。
我们拖着他游向救生艇,帮救生员把他拉上艇,水溅得四处都是。
“我们得摘掉他的面镜。”我对救生员点头示意。
他们似乎很困惑,很显然他们没带传感器,根本听不见我们的话。
“要我们帮你摘掉他的面镜吗?”其中一人走近我,大声问道。
我摇摇头,挥手要他走开,然后紧抓住小艇边缘,跃至碰得着网篮的高度。我脱下死者的面镜,倒掉里面的积水,将沾着几根湿发的面镜摆在他戴着潜水帽的头旁。我认出他了,尽管他眼睛周围有一圏椭圆形印痕。我认出了他高挺的鼻梁和满腮的深色胡髭,认出了这个总是和我无话不谈的记者。
“好了吗?”一个救生员耸耸肩,问道。
我向他们打了个0K的手势。他们不会了解我刚才的举动有多重要,其中的原因和妆容有关:面镜戴久了会导致脸部肌肉缺乏弹性,凹陷的痕迹很难恢复。事实上,调查员和医务人员对这种现象并不在意,但在关心泰德·艾丁以及想见他最后一面的人看来则不一样。
“通信设备仍开着吗?”跃出水面时,我问基索和杰罗德。
“是的,你想怎么处置这些软管?”杰罗德说。
“切下尾端的一截,八英寸长,和他的呼吸调节器一起密封在塑料袋里。”
“我的浮力调整救生衣里有个急救袋。”基索自告奋勇。
“很好,那就可以。”
所有能做的事都告一段落后,我们浮在水面歇息片刻,看着浑浊河面上的小船和水烟筒。我观察了一下所处位置,发现缠住艾丁调节软管的螺旋桨所属的潜艇是开拓者号。这艘潜艇好像是二次世界大战后制造的,或许是朝鲜战争期间。我猜它较好的部件已被拆却,正要当成废铁出售。我怀疑艾丁是为某种理由才潜至河底,也或许是死后才被弃尸于此。
救生艇开往河对岸的途丰,救护车已在登陆处待命,等着将尸体送往停尸间。杰罗德示意我一切顺利,我给了他同样的回应,虽然事实并非如此。放掉救生衣里的空气时,一阵强风猛然袭来,我们赶紧潜回颜色仿如旧硬币的河里。
一架梯子从河里通往潜水台,又有一架从潜水台通往码头。我攀上梯子时两腿抖个不停,我不像杰罗德和基索那么强壮,能穿着与自己体重相仿的潜水装备行动自如,大气也不喘一下。我脱下浮力调整救生衣、卸下氧气瓶,没有请人帮忙。警方巡逻车开到我的车旁,有人开始将艾丁的小船拖上岸。他的身份还有待确认,但我已有绝对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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