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后面,越说越用力,越说哭得越大声,简直是要将这股悲痛通过话语的方式发泄出去。
夏之君作为检察官,自然不会对唐晶儿的案子陌生。现在不要说公检法,就是江市一个普通民众,在媒体的争相报道下,也早已对涉案的几个人名如雷贯耳,路上随便抓一个人都能将案子分析的头头是道。
韩山伤心,不仅仅是因为唐晶儿的死,还因为他虽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对方,可在对方一步步走到如今这番境地的时候,他竟毫无所觉。
为什么没有发现她和室友间尴尬的关系?为什么不在她绝望的时候拉她一把?为什么没有多关心她?
如今想来,他可以做得更好,那样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是不是在想,你明明可以阻止一切,然而因为自己的种种愚蠢,悲剧还是发生了,所以都是你的错,你该为此愧疚一辈子?”夏之君仿佛窥探了他的内心,将他那些苦闷的心声一五一十全部抖落,“你这想法,说得好听点是富有同情心,说得难听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作多情就算了,能别这么道德绑架自己吗?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多了去了,但怎么也轮不到你啊,你瞎凑什么热闹?”
韩山现在正是心灵脆弱的时候,听他说这么难听就不干了,怒视着对方道:“你又懂什么?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的感受一样!你知道心痛的感觉吗?我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起晶儿死在我面前那一幕!我的心好痛好痛啊!”说着他又哭起来。
无论哭的是男是女,夏之君完全拿这种人没办法。眼泪是对付他最好的武器,只要一拿起这把“武器”,甭管他之前态度多恶劣,不自觉就会把耐心调到最大档。
“我喜欢的人也死了。” 就像现在,若是以往,他绝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也没有这样的耐心去劝慰对方。
都说女人的眼泪可怕,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见识过男人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
“你……”韩山闻言愣愣看着他,被酒精麻痹得有些迟钝的大脑甚至没法做出一个合适的反应。
“虽然不是死在我面前,但我参加了他的追悼会。”内容虽震撼,然而夏之君说这话的语气却只能用平淡无奇来形容。光看他的表情,你会以为他谈论的是今天的一场雨,门口的一款车,眼前的一杯酒。
韩山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或者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以后他也能像对方这样若无其事地跟别人谈论起唐晶儿的死来?
“她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夏之君说,“他去执行秘密任务,走前说回来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让我等他,可却再也没回来。他对我,只失信过这一回。”
韩山生锈的脑袋这时候倒是转得飞快,一下子想起上回他喝醉,林春舟来接他,夏之君与对方说的话。
他们都以为他醉了,说的时候也没顾忌,但其实那会儿他醉的没那么厉害。身体虽然不听使唤了,脑子却还是清醒的,就有听到一些。知道夏之君在追查一个人的死因,那个人叫李东瑞, 是李教授的儿子。
除非夏之君还认识别的出任务牺牲的人,不然韩山只能想到夏之君喜欢的……正是李教授的儿子,那个因任务牺牲的特警。
“那你也很可怜了。”韩山开了灌啤酒递给对方,“喝吧,我们一起喝。”
许是因为身边已经有了个韩章,他倒是没有太过惊讶于两人同是男人这点。只觉得他们喜欢的人都死了,死的还那么惨。忽然就生出点与夏之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一时连看他都觉得顺眼不少。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和你一起醉的。”夏之君接过易拉罐,又给重新放回桌上,“我是想告诉你,你这样自怨自艾,无论是对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没有任何作用。‘也许能够改变什么’,这只是你单方面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就算你回到过去,也有很大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强硬地自韩山手中夺过那听啤酒,放到桌上,再顺手抽出张纸巾,丝毫不温柔地糊在了对方脸上。
“你做什么呀?”韩山刚要躲,就感到两颊被对方掐住了,别说躲,就是说话都不好说。
“把脸擦干,我送你回家。下回你再来,我会跟老板说不要卖酒给你。”夏之君耐心也就到这里了,再多一点都是极限之外。他稍显粗鲁地将韩山那一脸伤心的眼泪擦干净,完了纸巾往桌上一掷,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韩山,意图明显。
韩山揉了揉脸,感觉自己就跟被人打过一样,无论是擦的地方还是掐的地方都隐隐作痛。然而还没等他控诉夏之君的暴力,就听到了句让自己跳脚的话。
他一下站起来:“凭什么?我都成年了,凭什么不卖我酒?我哥都没这么管我的!”
夏之君说:“那我让你哥来接你。”
“……”韩山立马歇菜,对于韩章,他还是有些怕的。
夏之君见对方不说话了,拿起他脱在沙发座上的外套塞过去:“走吧。”
韩山像个小媳妇一样垂着头,乖乖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去。
***
唐晶儿死后一周,叶婧、蓝雯琪、施雅陆续离世。她们痛苦而绝望的死亡过程,堪比凌迟,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有人认为唐晶儿心肠歹毒,死不足惜,就算不自杀,等着她的必定也是法律的严惩;有人认为有因就有果,若不是叶婧她们逼人太甚,唐晶儿也不至于下此毒手;还有人认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导致这一切的是学校的监管不严,是周围人的漠不关心,因加强学生这方面的思想教育工作,杜绝此类事件再发生。
程云开在大学城的搜证工作仍在进行中,韩章为了避开他煞费苦心,甚至主动要求多排夜班,日常工作中也是尽量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除了程云开,他对专案组别的探员倒是没有太大意见,偶尔看到那位眼睛长天花板的孙艾大小姐,两人也是桥归桥路归路,只要对方不要来犯他,他也不会去犯对方。至于其他组员,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遇上甚至还会说上两句。
“总队这几年变化挺大的,还专门请了个心理顾问,每回结案都强制要求我们去顾问那边报道,不证明自己心理是健康的,能胜任接下来的工作,就得一直一直接受心理治疗。”
马晓晓他们难得能见一回重案组的精英,各个把肚里憋的十万个为什么变着法儿的在午休时间问出口。越是离奇诡异的案件,大家越是听得聚精会神,以致于这一周来众人都养成了每天中午听一个刑侦小案件的习惯。要是实在没案子可说了,大家伙也不挑,说说总队的奇人异事,规章制度什么的,也能混个更。
“到底是总队,竟然还有专门的心理顾问啊!好高级,这种我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见过,现实中听都没听过的!”马晓晓根据对方的口述,脑海里瞬间闪过种种高大上的场景,不禁对江市市局刑侦总队越发心生向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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