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喘不过气,苏尧开始往外移动。他紧贴着电梯四壁,挪着小碎步,感觉自己好像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推搡着,抑或是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支配着。即便电梯大开着门,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还是个封闭的空间,在这样的地方听着刺耳的警报持续不断,实在是一种不堪忍受的折磨。
苏尧一离开电梯,电梯门就忙不迭地开始合拢。他压抑住想要伸手挡门的冲动,从包里翻出了一把迷你折叠伞伸了进去,想知道刚才究竟是系统错误,还是……
可惜电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把可怜的折叠伞甚至没有让电梯门卡顿下一秒,它直接被挤压变形,碾碎成饼,随后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四分五裂了。如果刚才伸过去的是一只手,现在大概也是一只自由的手了。
电梯下降到1楼后不久便开始上升。苏尧没有按按钮,呆呆地看着电梯升到了自家所在的16层。电梯在16层停了片刻后,开始往下走。
下行箭头一亮,苏尧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很难不去想象那台电梯里此刻正载着孙喻,很难不去想象在他走进电梯后,孙喻立刻从家里跟了出来,她在十六楼监视着电梯的行进,待苏尧离开后,立刻按下电梯按钮。
“那不是我妈。”尽管她长着跟孙喻一模一样的脸,尽管她或许拥有着孙喻的一些记忆,但那不是孙喻,确实不是。苏尧拔腿就跑,也不管楼梯间的光线有多微弱,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到有人的地方去求助。匆忙间,不知道踩上了什么又软又滑的东西,苏尧无论如何努力也维持不了平衡,整个人打着滚翻下了楼。
天旋地转后,苏尧蜷缩在地上。感觉胳膊脚腕和脖子这些脆弱的部分,好像没一个逃过此劫,或多或少都有点磕碰拧巴。他慢悠悠地爬起来,只能苦中作乐,庆幸自己没伤到脑袋。
在苏尧短暂地休养生息时,楼梯间外传来了高跟鞋“哒哒”的声音。苏尧心叫不妙,一抬头,果然正对上孙喻的脸。他分明看见那张脸上一秒还冰冷得像含怨的亡灵,在对上苏尧的视线时,寒冰又立刻融化开来,“尧尧啊,你没带伞。”说着,孙喻递上了一把雨伞。
苏尧扶着墙站起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孙喻的脸,生怕错过她一点预兆示的表情变化。
“谢谢妈妈。”苏尧伸出手去,指尖刚碰到伞,孙喻又把伞收了回去。
“你有没有摔到哪儿?要不要回家看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尧总觉得今天的她,说话语速比昨天慢了好多,音调也低沉下来。
而且,摔到了不是应该去医院看吗?
“没事。”苏尧稍稍一使劲,把伞抢了过来,孙喻捏得不太紧。“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要是迟到了,那孙子又要叫我请客吃饭。”
孙喻跟了几步便停下来了,苏尧当然没停,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他听见孙喻在背后问:“你今天跟哪个同学约好的?”
“李千航呗。”门禁打开时,苏尧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好像自己经常跟这人一起出去玩一样。苏尧动作快,一出门,立马就消失在孙喻的视线内。他走后,孙喻脸上的笑容依旧挂在那里,可是她的眼神里,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笑意。
苏尧一路狂奔到小区的僻静处,再次翻开自己的包。钱包里有张拍立得,是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发型和身材都不像是苏尧自己。
“苏尧,2000年3月12日。”苏尧失望地放下身份证。他记得梦里有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还以为会跟自己的生日有点关系。
他知道事情不对劲,很不对劲,可是在这不对劲的一大堆事里,混杂着他绝对不会有偏差的记忆。苏尧终于开始正视那个问题。“我应该相信我妈鬼上身了,还是应该相信我钻进了一面镜子里?”
话音落的那一下,苏尧感觉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似的。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苏尧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他抓起包往小区外跑,嘴里念念有词:“镜子,是镜子,是镜子……”
没错,又是镜子。苏尧的房间里可以没有镜子,但是家里的卫生间怎么能不装镜子?甚至于,做大扫除时,孙喻的梳妆台上,原本应该放着镜子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如果那一切真的只是个噩梦而已,他的家里,怎么会也找不到一面镜子呢?
苏尧跑着跑着,感觉四周的绿化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他从7栋跑到6栋,从6栋继续往前跑,可是2栋前边是1栋,1栋过后又是7栋,周而复始,循环不止。明明周末的上午,小区里却空无一人,他甚至找不到可以询问的对象。十几圈走走停停,苏尧已经开始喘粗气了,他站在原地,转着圈看四周的几栋高楼,估算着从背后翻出去的可能性是否存在。
随即,他自嘲地笑了。他在一面镜子里,怎么还能指望跑出去,向镜子里的警察求救呢?就算镜子里真有警察,偏袒的,恐怕也是同在镜子里的那个人吧?
苏尧的目光略过7栋时,看到了一个人从窗户里探出身子来,正冲着他的方向。不用说,那是孙喻。虽然隔得略远看不清脸,苏尧还是用狠恶的目光冲她看了回去,毫不示弱。
他回到7栋,取出消防斧,就这么拎着回到了电梯前。这下,他也记起电梯的不同寻常之处了,这样的材质虽然不能像镜面一样反射出人,却至少能保留下轮廓和颜色。但电梯门始终是孤独冰冷的金属色泽,苏尧看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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