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警长继续说,“好像迫不及待想知道你们将来要负责的工作。”
底下响起几声干笑和靴子动来动去的声音。
“各位一次轮班十六个小时。在这十六个小时之间——当然也包括晚上——你们身负杜绝犯罪的任务。看到有人擅闯民宅,就逮捕他;看到流浪街头的小孩,就把他带回来;看到女扒手在摸观光客的口袋,立刻揪住她。”
“如果她只是在小巷子拉客的流莺呢?”一个无精打采的混混说,“我们也要逮捕她吗?卖春犯法吗?”
十几个人爆笑出声;两、三个人吹了声口哨。我在心中默默表示认同。
“那当然,”麦瑟沉着地说,“不过,除了她必须乖乖跟你走,你也得把买她的恩客带回法庭作证。所以说,你何不现在就开始盖一间全世界最大的拘留所,并且让我们知道你何时可以完成,”
又一阵笑声响起,我再次资得心脏骚动了一下,愈听愈有趣。这显然是份每天都得花点脑筋思考的工作,不是会把人变成高级驴子的工作。
“言归正传。如果你们把每个走夜路的女人都依卖淫罪带回警察局,我会亲自送你下地狱,没有人有那么多时间,市府的经费已经取消了,但市民高兴想打赏你们是你家的事。”队长继续隔着长长的鼻子,看着潦草的笔记往下念,“我们解散了以下的巡逻部门:街道、公园、卫生所、码头、消防栓、当铺、旧货店、出租马车、剧场、载货车、马路,还有其他地方。现在这些地点都由你们负责。星期天的禁酒管理员和摇铃员也解散了,同样由你们负责。五十四名救火员也解散了,你说换谁负责,老皮?”
那位螃蟹脸、荷兰靴的流氓一跃而起,举起布满皱纹的拳头大喊,“我们!我们是救火员,我们是人民的守护者,上帝保佑高谭①市的大街小巷!”
①Gotharn,纽约的另一个名字,最早出现在十九世纪讽刺纽约文化与政治的杂志《大杂烩》(Salmagundi)中,意思是“愚人之城”。
鼓掌声和狂野的叫嚣声响起,里面有一半嘲弄,一半认同。
“老皮以前担任警卫,”麦瑟警长咳了一声说,顺便把眼镜往上推。
“想知道怎么找到失窃物品,问他就对了。”
我个人很怀疑这个叫老皮的家伙找不找得到自己的屁眼,但我没说出来。这会儿他老兄发现了背心上的蛋液,正用拇指的指甲用力刮掉。
“今天,你们大部分的人都会被指派巡逻员的工作,但目前有些特殊职位仍有空缺。我看见这里有很多救火员。唐诺、布里克、华许,还有多尔,你们就负责火灾通报,我会再多指派几个人。这里有人会说黑话吗?”
大家的反应让我大感意外。十几只手飞快举起,以长相最狰狞的美国混混、身上有刺青的英国人,还有脸上最多刀疤的爱尔兰人居多。德国人几乎全部静悄悄。这时候,空气中传来山雨欲来的甜美气息。无论是什么职位,反正都是跟美国社会的灰色地带直接接触的最短途径。
“怀德先生,别那么谦虚。”麦瑟委婉地说。
我诧异地从帽溱底下瞒了队长一眼。一秒前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透明人,看来我错了。所谓的黑话或行话,就是骗子、小偷、老千、牛鬼蛇神、街头混混、新闻秃鹰、毒虫酒鬼,还有范伦丁说的奇特方言。听人家说是根据英国小偷之间的行话发展而来的,但老实说,我从没比较过两者的不同。说它是一种语言也不尽然,它比较像密码,用俚语或行话来代替日常用语,当一个会说黑话的小子希望坐在他旁边的四眼田鸡会计少管闲事时,这种语言就能派上用场。打个比方,“黑”(flash)这个字本身就表示做某件事的方式非常聪明俐落。当然了,讲黑话的男男女女多半很穷,所以我们有些街头小子从小到大只会说黑话。每天都有愈来愈多善良老百姓无意中说出类似“麻吉”(my pal)或“嗝屁”(kick the bucket)这类黑话,但这些都只是日常语言的轻微堕落,麦瑟指的是更高段的黑话。
这一刻,在场所有该死的流氓混混都盯着我看,但我更想不通的是,我明明只露出半张脸,麦瑟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我没有谦虚。”我实话实说。
“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听不懂自己哥哥说的话?还是第八区的范伦丁,怀德队长说你是我们最能干的新血只是在胡诌?”
怀德队长。难怪了。同样的年轻五官,同样的偏高发线,同样的暗沉金发,只不过身材小了一号,脸也小一些。我紧紧咬着牙,因此轻薄绷带底下还没长出新皮的肌肉阵阵作痛。很像我老哥会干的事,光是帮我找份我不适合也不想要的差事还不够,还要大家看着我——就像黑话说的——嗝屁。
“都不是,”我鼓起勇气说,“我不是行家,但可以试试。”
这就是黑话里的“我不够厉害,可是我很愿意尽力去做”。
老皮举手,速度快得像美国国庆烟火。
“警长,新手上任之前会先培训吗?”
我从没看过乔治?华盛顿?麦瑟嘲笑过什么事,但在我看来,此刻是他最接近嘲笑的表情。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琳西·斐译者:谢佩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