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个濒死的人抓住床单的一角那样,死死抓住那点儿硕果仅存的意识不放!可是她的眼睛被蒙起来了,眼前没有任何视觉的剌激;耳边又没有任何声响的听觉剌激,仿佛整个世界连呼吸都停顿下来。
胡小明觉得自己的头已经不可救药地昏沉下去,整个人正在无法挽回地往一个深渊里堕下去、堕下去……
胡小明突然发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长长的黑黑的走廊。两侧是黑色的墙壁,前方远远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灰色,一闪一闪地引领着她往前奔去。那是走廊远远的尽头,她想,只要不停地走下去,就会到达有门的地方。
她走啊走啊,眼前的灰白色还是那么大,还是那么远,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一样。
胡小明觉得累极了,她的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对迈步的动作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是两侧的黑色墙壁还在不停地边摇晃边往后退去、退去。
她的手想扶住墙壁歇一会儿,可是却触到了一些凉凉的怪东西。
胡小明凑上去一看,噢,是一排排的大玻璃瓶子,在黑暗中闪着暧昧的光斑。
胡小明被瓶子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她不想再走,产生了仔细研究一番的冲动。
就这样,她站在那些瓶子前,小心地歪着自己的脑袋,横看看,竖看看,她看出那里面是一些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人体器官,就像我们通常在医学院里看到的那些用作教学的标本。
瓶子里有心,有肝,有肺,还有齐刷被从腕部切下来的手脚和已经做成剖面的生殖器。
再往下看,胡小明僵住了。在一大团黑乎乎的长发中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头!眼睛无力地半睁着,好像在瓶子里呆得很委屈的样子,因为那个瓶子实在太小。
她隔着冰冷的玻璃摸了摸自己那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头颅,心想,唉,难怪老觉得呼吸不到氧气呢,原来是呆在药水里呀!
她抬头看了看远远那个闪烁着灰白色的走廊尽头,然后弯腰去抱那个装着自己的头颅的玻璃瓶子,可是它太重了,试了几下,它就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可是让她就这样离开这条黑暗的走廊,而把自己的头颅孤伶伶地留在这种地方,她又实在不甘心!胡小明左右为难地站在她的头颅面前,不知所措。
突然,她看到那个头朝着她顽皮地挤了一下右眼,那是她平时淘气时喜欢做的动作。胡小明头一回正面看到了自己做鬼脸的样子,有点儿新鲜,可是她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点儿鬼鬼祟祟的。
她想,以后再不要这样对别人做鬼脸了,会吓坏了那些胆小的朋友。
“走吧,咱们回家!”她对那个玻璃瓶里的自己说。
瓶里那个头颅上的嘴巴在不停地动弹,可是她说的什么胡小明却一点儿也听不到,她左猜右猜,就好像是在破译一条鱼的语言。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自己连自己的话都听不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我!”身边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胡小明猛然被从那条又黑又长的走廊里拉了回来,她感觉到自己还坐在椅子上,眼前仍旧被蒙得一团乌黑。
她听到那个守着她的男人正在接电话:“怎么样?来了没有?”由于那只肉色的丝袜在他的脸皮上作怪,使他的声音听上去怪里怪气,好像一个没有嘴唇或是没有舌头的人发出来的。
胡小明的耳朵就像孙悟空一样,腾地竖了起来,她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没有,再等一下!”
“好吧!不过,天快要亮了,已经……”男人显然是看了一下表:“快到5点4个字了。”
这地方的方言里把5分钟称为“1个字”,4个字就是20分钟。那么说,现在已经是5点20分了!
天就要亮了!胡小明听出了那个男人语气里的焦躁不安。只要天一亮,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要落荒而逃。
她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热浪涌上来,好像服了兴奋剂一样。她的屁股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弄出了一些“吱吱呀呀”的声音。
那男人立即把一只沉甸甸的大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别动!”是那种很别扭的声音。胡小明又挣扎着扭动了几下,背部立即遭到那家伙重重的一拳。
她觉得脊梁断了一样地疼,胸骨上的旧伤也一齐出来凑热闹,顿时,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尊被弄碎了的泥雕,浑身“稀里哗啦”地直往下掉渣儿。
头脑一下子被疼痛弄乱了。胡小明后悔自己不会“保存实力”,“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从小就由大人教给她牢牢记住的,可是到了这种境地,她已经没法再保持冷静。
如果就这样傻乎乎地等到天亮,即使等到阿英赶来,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她胡小明就这样乖乖地等死不成?
而且,她心里一清二楚,如果阿英到天亮前还不来,那么她胡小明一定是那个替死鬼!
胡小明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时间。
从那家伙说已经是“5点4个字”开始,又过去了大约10分钟了。可谁又说得准呢?在这种情况下,胡小明觉得时间简直慢到了混蛋的程度,它一点儿不考虑胡小明此刻的心境,仍旧不紧不慢,信步闲庭似的。
所以往往一分钟过去,胡小明觉得就好像一个小时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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