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6/1923:4私我不如姊姊邪么坚强。
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我猜,没有事情能在她的心里钻洞。
自小妈妈便告诉我,要以姊姊做榜样。
可是我不是姊姊,我学到的,只有表面那份坚强。
我一辈子也追不上她。
第二篇更新是上一篇的五天后。在这个蓝色白色相间的画面上,阿怡读到她从未察觉的小雯的心情。她对小雯称赞她坚强感到讶异,因为在母亲去世后那段时期里,她不过是模仿当年守寡的母亲,为了支持家人硬撑下去。她很想说,自己心里也因为母亲猝逝而被钻了一个洞,她不过是装作那个空洞不存在而已。
2014/7/223:51我每天回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视。
我没有兴趣看无聊的节目,只是这样做能令自己产生家里有其他人的错觉。
为了减少在家里孤独一人的时间,我宁愿留在学校图书馆。
即使我不喜欢读书。
不过姊姊有时上夜班,要九点后才回家,而学校图书馆五点便关门了。
在她回家前,我总想起以前的日子。
以前妈妈忙着上班,姊姊会在家。后来到姊姊忙上班,妈妈会在家。
可是如今我没有家人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应。
我只有从电视流出来的影像和声音。
阿怡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只记得有天回家时,发现小雯待在小房间里,家中的电视却亮着,她薄责了小雯几句,着她要节省电费。阿怡从不晓得电视亮着背后的原因,如今想来,她不知道小雯是否顾虑到那些微电费,往后回家没再打开电视——自己是否无意间摧毁了小雯逃避孤寂不安的避风港?
跳过几篇没重点的流水帐后,阿怡终于理解妹妹在脸书上写这些内容的理由。
2014/10/322:51我有时想,这样子写近况很蠢。
因为我没有加朋友,文章也设定成只有自己看到。
明知没有人看到,我这样做不就跟那些自怨自艾的可怜虫一样吗?
不过我又想,这有点不同。
我听说脸书这类社交网站,有r管理员”,他们可以看到任何不公开的资料。
假如将心情写在日记本上,就只有自己看到,但写在这儿,或者那些管理员能碰巧看到我的近况。
而且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们都是陌生人。
如果你现在看到这段文字,即使你不能回应,我也有点高兴。
因为我比那些自怨自艾的可怜虫强一点点。
“小雯这脸书帐号……没有告诉其他人?”阿怡喃喃地说道。
“似乎是了。名字也取了伪名,大概是不想认识的人找到。”阿涅说:“她大概将它当成树洞,让自己在上面宣泄感情。”
“她说‘管理员’会看到她写的内容,真的吗?”
“任何社交网站,管理员想读到某些内容都能做到,毕竟他们肩负维护系统的责任,用户遇上技术问题,他们要解决便自然要取得权限。问题是,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内部指引,不一定容许管理员随意阅览用户的隐私,而更重要的是,脸书在全世界有十亿用户,光是香港已有四百多万,每天分享上千万篇近况更新,你妹妹的文章碰巧被好管闲事的管理员看到的几率,大概比被天上掉下陨石击中的可能性更小。”
阿涅顿了一顿,再说:“不过对你妹妹而言,这个陌生人是否存在根本无关系,因为她要的不是回应,只是想要一个聆听对象。人啊,有时对陌生人透露的会比对家人说的更多。”阿怡感到难受,她没想到小雯宁愿跟外人倾诉,也不愿意跟自己详谈。她迫不及待,继续阅读这些除了阿涅之外无人读过的日记,当她看到十一月某篇短短的近况时,她的心不由得往下沉。
2014/11/1301:12我觉得自己好肮脏。
这是小雯在地铁被猥亵后的首篇文章。阿恰读到这短短的一句,才首度感受到妹妹的想法——自那件案件发生后,她一直安慰妹妹,说她可以成为妹妹的依赖对象,又或者出气地咒骂犯人会受到制裁,但她从来没有让妹妹说出自己的感觉。
阿怡没有尝试聆听小雯的心里话。
2014/12/523:33今天老师再次跟我谈起那件事。
我不想谈,但她硬要我谈。
我现在不敢在学校食堂吃午饭,因为有些不认识的同学会对我指指点点。
我受够了。
妈妈,我好想你。
读完十二月这一篇日记后,阿怡更感到喉头哽咽。她明白了小雯记下这段文字时的感觉。小雯不想跟老师谈,可能是羞于启齿,再述案情。最后一句更让阿恰心酸,小雯需要的倾吐对象,是母亲周绮蓁。
读到这一句话,阿恰不禁反思为什么小雯没有向自己求助,然后再想到,从何时开始姊妹间有了隔阂?
2015/2/1623:55陌生人你好。
我发觉我已经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今天姊姊告诉我,我要上法庭作供。
我知道我会被对方的律师盘问、侮辱。
我感到一阵恶心。
姊姊说她会支持我。
虽然她说这句话时脸带微笑,但我很清楚这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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