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啜了一口咖啡,再说:“况且,若然邵德平当初不认罪,他就有可能被判无罪,令杜紫渝没有机会弄什么‘伸冤文章’制造事端。在这种推论下,你还要宁这个家伙吗?”阿恰倒没想到这点。
“嗯……可是,这样一来就连小雯没有诬蔑邵德平的事也无法澄清了……”
“这一层你就死心吧,”阿涅嗤笑一声,“即使施仲南跑出来认罪,证明你妹妹不是存心诬告,到时网络上一样会有不同声音,质疑你妹妹胡乱指证,硬把好人当贼办?”
“等等啊!小雯连法庭也没上,最初抓人的也不是她……”
“网民们才不理,总之事情出了错,他们就会找箭靶。”
“网民都是如此横蛮无理吗……”阿怡皱起眉头,一脸不解。
“不是‘网民都是如此’,而是‘人性就是如此’。”阿涅瞧着阿恰,摇摇头。“网络只是工具,它无法令人或事物变得正义或邪恶,就像杀人的不是刀子,而是执刀的凶手,还有令那个杀人者动手的恶念。将‘网民’标签起来,只是逃避现实的借口,人们不愿意承认潜藏在人性之中的自私与欲望,就找个名称当成代罪羊。”
阿怡曾经恨过网络,假如没有网络,小雯便不用面对那犹如怪物的舆论欺凌。可是,听过阿涅这番话,她才发觉自己该恨的,是躲藏在网络背后的人性黑暗面。即使没有网络,心怀恶念的人们依旧会伤害他人,又或者找到其他“工具”,去实践他们的私心与欲念。
“网络在今天已成为社会不能或缺的骨干,可是人们依然以落后的角度来评论它——”阿涅继续说。“当看到好的一面时,就赞颂网络如何伟大,带给人类文明多大的进步;当看到坏的一面时,就指责网络能造成多大伤害,要如何箝制网络发展。这个时代里,人们以为自己十分先进,却不知道骨子里跟一、二百年前的人的意识形态相差无几,问题从来不是出在网络上,而是我们身上。你刚才听了半场会议,或多或少知道施仲南的公司干什么业务吧?”
“应该是类似花生讨论区的网站?好像还有什么目标,说要改革传统新闻媒体……”
“他们的网站叫GT网,是兼备网上论坛特质的消息交流社群。假如放在一个民智成熟的社会,这网站或许真的能替代传统媒体,造福人群,可是目前GT网只是个馊主意,容易引出民众的阴暗面,变成不实谣言、猎奇丑闻的集散地。在资讯数码化的今天,网络流传的讯息量庞大到叫一般人吃不消,产生资讯疲劳,失去判断消息内容的能力,造成反效果——多年前美国作家大卫申克将这现象命名为‘资讯迷雾’。在这重迷雾笼罩下,本来协助人们找出真相的资讯,反而变成蛊惑人心的毒品。”
“资讯迷雾?”
“你记得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吗?”
阿恰点点头,她当年有看到新闻。
“在那起案子里,网民们合力搜集证据,从现场影片中锁定了放置炸弹的犯人,协助警方破案。”阿涅顿了顿,再说??“可是,误中副车的情况也很严重。当时有网民发现,一个爆炸案前失踪一个月、叫桑尼崔帕西35的大学男生跟影片中的疑犯外貌相似,于是群众怀疑他就是炸弹客之I,及后警方围捕犯人,发生枪战,有网民截听瞥察的无线电通话后,声称确认他真的是凶手,就连主流媒体亦转载这消息。这误会直到翌日才澄清,而桑尼的尸体在一个星期后被发现,法医检查后,判断他早在爆炸案前已轻生。犯人的真实身份曝光前,桑尼的家人饱受煎熬,不但承受着亲人生死未卜的痛苦,更遭到毫无根据、以讹传讹的恶毒攻击。整件事出错的地方.不在传递讯息的网络,不在用来交流情报的网站,而在愚昧的人心;因为渴求真相,结果选择相信不实的线索,甚至本着‘分享’精神将谣言散播出去,做成难以收拾的灾难。”
虽然阿怡早知道世界各地也有被网络言论抹黑的无辜者,但听到如此具体的例子,心里不免紧揪一下。因为小雯的遭遇,她能体会这位大学生的家人的感受。
“网络给予我们一个用来分享知识、增加沟通的机会,”阿涅叹一口气,然后继_说,
^^unilTripalhi?
“可是人类天性就是喜欢表达自己的想法,多于尝试理解他人。我们总是说话太多,聆听太少,结果害这个世界充满噪音和杂讯。大概当我们有所觉悟,这个世界才会真正进步,人类才能真正善用网络这个工具吧。”
平日阿怡老是觉得阿涅歪理连篇,可是对方这一席话,她却深表认同。
“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速速归家,别妨碍我。”阿涅亮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有、有,最后一个问题。”在车上听过阿涅说明施仲南的事情后,阿怡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会调查小雯被猥亵当天的监视影片?你就像一开始便知道施仲南这真犯人存在似的……”
“对,我一开始便知道。”
“叹?”
“你知道对未成年人出手的色魔如何分类吗?”阿怡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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