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先看了看王科长,寻求共鸣。他比李出阳聪明就聪明在这儿,知道去抢占领导的潜意识。王科长看着他没说话,他又继续说:“至于你说的花坛里足迹被雨淋的事,乍一想的确有些蹊跷,但是从常识角度考虑,即使是阵雨,也不可能说停就停,大雨停了总还有小雨点稀稀拉拉,小雨点也是会淋到脚印的。”
刘洵的这席作答虽然没什么力道,但已经把大家带到一条死胡同里,如果领导不发话,那再讨论也就是互相扯皮了。可陈队、王科长及花姐显然也在胡同里困住,自己还没捋清楚呢,谁也不轻易给大家指点迷津。刘洵想罢采取主动,问出阳:“其实你说了这么多我能理解,无非你就是相信孙小圣的为人,并且找出了你所谓的一些瑕疵。不过有一个问题你从来没有提到过,就是假设你说的成立,那么你认为是谁害死了朱雪?”
李出阳说:“没人害她,她是自杀。”
全场哗然。习惯了表演的刘洵脸上这回浮现出货真价实的惊诧,半天才转向花姐,“王队,以后支队开会都要建立智商准入制度了吗?”
说着他又看李出阳,“别的先不提,你还嫌家属闹得不够吗?还嫌媒体、群众关注得不够多吗?你是想给那些无良小报送头条吗?”
李出阳厉声道:“我从来都和你一样过脑子,比你更多的是我还走了心。这起案子表面看上去孙小圣的确有很大嫌疑,但是每样证据都并不牢靠,何况你不能一味无视他本人的陈述。”
刘洵阴着脸,“你并不是走心,而是带了个人情绪进去。而我不会,不管嫌疑人是我的仇人、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的家人。因为我时刻都牢记我是一个警察。”
李出阳两道目光好像已经钉在了他的脸上,“不论今天这件事结果怎样,孙小圣都已经坐了铁椅子。我相信只要他能够洗脱嫌疑继续出来执法,他当警察都会当得比你好。”
两人都气得呼哧带喘,两队队员也在台下彼此不服,场面一触即发。花姐已经调整呼吸,随时准备变身。
赵大峰此时令人讨厌地使劲儿打哈欠。
陈队老谋深算,及时调整话题,“李出阳,先把你的想法说完。你说朱雪是自杀,有什么根据没有?如果她是自杀,孙小圣又没有进朱雪家,那么在她坠楼后扒窗台的人又是谁?”
李出阳被刘洵气得都快高血压了,赶紧调整呼吸,不再去看他那张惹人生气的脸,语调这才趋于正常:“孙小圣之所以能够被大妈证人们牢记,是因为他的特点很鲜明。首先,朱雪让他穿了一件醒目甚至雷人的衣服,然后又很奇怪地在楼上扔摔炮调戏他,这说明她是有意想让人注意到孙小圣的存在。大妈们记住了孙小圣后,下一幕就是看到了朱雪的坠楼。刚才我说了,大妈们几乎不可能能够认清二十多米外的人的面孔,那么她们一定就是凭着孙小圣那件鲜亮的衣服进行判断的。是之前孙小圣给她们的鲜明印象,导致了她们后面的错误代入。实际上楼上那个扒窗台的人根本就不是孙小圣!”
“是谁?”好些人异口同声。
李出阳说:“是一个在帮助朱雪自杀并且嫁祸给孙小圣的人。也就是这个人,在孙小圣进门前击晕了他,然后在下雨前换上了他的鞋,伪造了孙小圣的逃跑路线,随后又伪造了孙小圣在朱雪屋内的痕迹,然后换上他的衣服在朱雪坠楼后去误导楼下的证人。随后这个人又将孙小圣的财物拿走,并且将昏迷的孙小圣转移,让小圣误以为自己遭了抢劫。这个人一定具备和小圣相似的体貌特征,但具体是谁,那就要靠刘队去调查了,这是他的职责,我只是提出自己的质疑。”
刘洵感到不太妙,李出阳来这儿叽里呱啦一大通,不仅扰乱了视听,还扔给他一个更缥缈的麻烦,保不齐领导们就会严正对待。他这回是真严肃起来了,“李出阳,技术队的现场勘验报告写得很清楚,朱雪家除了孙小圣并没有发现别的外人的痕迹,况且朱雪一个不愁吃穿的未婚女青年怎么可能会自杀?又怎么可能会冒出一个人敢于帮她自杀?他们又为什么偏偏去嫁祸孙小圣?你别跟这儿信口开河,这里是刑警队,不是评书馆子!”
李出阳刚想回击,王科长一抬手,“行了!”
大家都看王科长,好像一种众陪审团成员在翘首以待法官的裁决。花姐直接站起身来,用眼神把刘洵、李出阳俩人的怒火生生瞪了回去。
王科长说:“我觉得刘探长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凭借一些理论上的猜测就直接推翻案件性质。时间不早了,传唤也是有时限的,这个案子我们要拿回市局着重审理,现在我们就去讯问室押人吧。”
李出阳一个拳头砸在会议桌上,传递到他神经上的没有疼痛,只有一丝烦躁的灼热。刘洵扭脸看了他一眼,然后跟随众人簇拥着王科长等人出了会议室。
三队人过来把出阳围住,都在说一些劝解宽慰的话,但具体是什么出阳根本没听清。他脑子里少见地出现大面积空白,不是那种真空的空白,而是像大片的雪地那样,让他觉得冰冷而且穷途末路。他最初未必是真为了帮助孙小圣这个猪队友而去和刘洵对垒,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为此搭上了自己的自信、赌上了自己的判断,撞上多么难搞的现实他都告诉自己要一往无前,没想到冲到最高处竟然被击落了,被正义的子弹消灭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精神上也坐到孙小圣那个铁椅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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