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何老三毕竟是知识分子,不可能会认为老父亲的骨灰流血了。他很清醒地意识到,那一丝红色,应该是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露出了盖缝,可是,谁会用塑料袋装骨灰?那岂不是大不敬吗?显然,这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异常现象。
大惊之下的何老三也顾不上自己老父亲的在天之灵生不生气了,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骨灰盒。果不其然,盒子里灰白色的骨灰之上,真的放置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而袋子里也不是空的,装的是满满一袋白色的碎片,似乎也是骨灰。
谁家买不起骨灰盒,就干脆利用了一下何家骨灰盒的空余空间?这显然无法合理解释这一不合理的现象。
毕竟是清明节,来殡仪馆祭拜先人的肯定不止何老三一家。在何老三发现这一异常现象之后,很多人害怕自己家的先人也被冒犯,纷纷开盒检验。确实,本来盒子就不大,要是挤上两个人,实在太委屈先人了,说不定先人犯怒,就要来找后人的麻烦了。这是中国人的传统思维。
这一验,还真是验出了麻烦,有五家都发现了自家先人的骨灰盒里,多出了装满疑似骨灰的塑料袋。
这人还真是敢干,把自家人的骨灰分袋安置在五家,这是要在阴曹地府里抢地盘、收保护费吗?
何老三立即报了警。可是,在当年技术手段匮乏的情况下,这些塑料袋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根本就无法通过检验来确定。既然不能确定,那也就不知道用什么名头来进行调查。于是,何老三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在《南安晚报》次版刊发了一条社会新闻。这一发不要紧,人们纷纷去殡仪馆验视自家的骨灰盒,于是殡仪馆内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数百人排着队,在寄存墙前,一个一个地去验视自家的骨灰盒。
“阿弥陀佛,我家的是好的。”
“哎?我记得当年没装这么满啊。”
“爹,您安息吧,没人挤您。”
“我去,谁这么缺德!真有塑料袋!”
……
就这样,又有两家人发现了塑料袋。
警方没工夫投入大量警力去调查此事,但是对有巨大社会影响的案子,专办难案、奇案的守夜者组织则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在傅元曼的授意下,捕风者董连和他的调查小组投入了本案的调查。
当时没有破案利器——监控,殡仪馆又在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山中央,想要获取直接的影像或言辞证据,似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调查小组的工作突破口,是这七袋可疑的粉末、碎片。
如果说拼尸块很难的话,拼灰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面对眼前的七个塑料袋,老董也是没辙。于是,老董叫来了精通于法医学的寻迹者朱力山帮忙。当年的朱力山不像现在患了帕金森症,无法深入研究案件,那时候的朱力山还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浑身都是干劲。
朱力山接了任务,和老董一起,把七个塑料袋里的灰和碎片都平铺在实验室的台子上。然后由大块的碎片开始进行寻找、辨别,希望能从这些碎片里找到一些线索。在翻找的过程中,扬起一阵淡淡的灰尘,难免被老董和朱力山吸进肺里,想到这说不定还真是人的骨灰,老董甚至有一些犯呕。
“黑色的,是烟熏痕迹,白色的才是过火。”朱力山一边找着碎片,一边和老董解说。【注:过火,就是经过火焰直接灼烧。】
“从这两大片碎片的断面来看,这一块焚烧得并不彻底。”老董举起了两块碎片,从碎片的边缘来看,这本来是一块,“中间可以看到骨质的结构,说不定还真是人骨。”
“有没烧透的?”朱力山接过两块碎片仔细端详,果然,断端截面上可以看到清晰的细梁状的骨质结构,“用我们法医学的术语说,这是颅骨的板障啊!”
“是不是只有人的颅骨才有板障?”老董紧接着问道。
朱力山摇了摇头。其实他们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有人焚烧了动物尸体而做出的一个恶作剧。
“但至少我们可以看出,这些灰烬就是骨灰。”老董若有所思,“而且,这两块碎片至少还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朱力山似乎也找到了一块有价值的骨骼碎片,捏在手里左看右看。
“骨质过火之后会脆化,折断也就很容易了。”老董说,“但是这一大块颅骨,既然没有过火,就没有脆化,那么它是怎么折断的?”
“对啊,颅骨是骨骼中比较坚硬的骨骼,怕是没那么容易折断。”朱力山放下自己手中的碎片,拿起那块板障,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把其中一块碎片掰断,可是没有能够做到。
“这就说明,有人在焚烧完尸体后,对大块的骨灰进行了第二步处理。”老董说,“把大块变小块,如果不是徒手能做到的话,就肯定使用了工具。那么,寻找工具,则是我们下一步的工作。”
“对了,你这两块骨头是在哪里找到的?”朱力山又问。
“这里。”老董指了指一堆灰烬。
“颅骨附近的骨骼是最具特异性的。”朱力山仍捏着那一块碎片说,“再仔细找一找这一个区域,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你那个是什么?”老董拿着一个小铁耙,继续清理那个区域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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