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后,萧君默从水潭西边爬上了山崖。
他脸色苍白,脚步踉跄,体力已然有些不支。血水从他身上的多处伤口不停地冒出来,虽然被雨水冲淡了不少,却还是染红了他的一身黑甲。
萧君默走到一块巨大的岩石旁,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头一低,钻到了岩石下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小块地方刚好可以避雨。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岩石上,心中一片茫然。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人猝不及防,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一下把他推进了深渊。跟去年一样,他忽然又一次变成了朝廷钦犯;而不同的是,去年发生的一切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可今天遭遇的这场巨变,却是突如其来,完全令他措手不 及。
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算可以从几万名禁军的包围圈中突出去,侥幸逃离骊山,可之后呢?
也许应该先找个地方养伤,同时设法通知郗岩、华灵儿他们,当然还有楚离 桑。
再然后呢?
难道要和他们一起,再次亡命天涯吗?或者索性抛开一切,跟郗岩他们分道扬镳,只带着楚离桑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隐居,从此不问世事、终老林泉?
萧君默苦笑了一下。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别说母亲徐婉娘尚在王弘义手里,就算已经把母亲救回来了,他也不会放弃责任——作为一个大唐臣民和天刑盟盟主应尽的责任。
正这么想着,萧君默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还是隐约感觉到,自己正被一道目光逼视着。
他倏然睁开眼睛,旋即发出了无可奈何的一笑。
果不其然,李恪正负手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用一种冰冷如霜、锋利如刀的目光盯着他。
“你已经送过我一程了,不必再送了吧?”
萧君默不得不走到树下,与李恪四目相对。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李恪冷冷道。
“还好有你一路护送,”萧君默笑,“不然就凶多吉少了。”
“萧君默,大部队转眼就到,你已经没时间了,别再跟我嬉皮笑脸。说吧,你跟天刑盟、王弘义,还有隐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事实上,李恪刚才在水潭边,早已发现了那根露出水面的芦苇秆,却佯装不知,支开了手下,目的就是单独跟萧君默把事情问清楚。
萧君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周遭灰蒙蒙的雨幕,忽然苍凉一笑:“李恪,如果我今天注定命丧于此,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什么事?”
“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母亲。”
李恪不解:“令堂?她不是……”
“我现在说的,是我的生母。”
“生母?”李恪眉头一紧,隐约意识到萧君默要说的真相很可能非同小可,“她是谁?”
“她叫徐婉娘。”
“她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王弘义绑架了她,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所以才让你帮我。”
李恪惊诧,越发不解:“那你告诉我,你的生父是谁?”
萧君默看着他,又奇怪地笑了笑:“李恪,如果我告诉你,其实咱俩是堂兄弟,我应该喊你三哥,你信吗?”
“什么?!”李恪浑身一震,顿时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是的。”萧君默一字一顿道,“隐太子,就是我的生父。”
一声惊雷突然在他们的头顶炸响。
李恪万般惊骇,不由倒退了两步。
“难以置信是吧?”萧君默尽量让自己露出轻松的笑容,“可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那王弘义为何要绑架你母亲?”
“因为他知道了我的身世,挟持我母亲,就是为了让我帮他杀害圣上、颠覆大 唐。”
“王弘义跟我父皇有何深仇大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实现他的权力野心,再造‘王与马,共天下’的昔日荣光;二是因为,武德年间,他是我父亲,也就是隐太子身边的谋士,所以他要替我父亲报仇。”
李恪恍然,旋即又想到什么:“这么说,你昨天跟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的确是天刑盟盟主?”
萧君默用沉默做了回答。
李恪“哈”了一声,顿时哭笑不得:“萧君默,你可真行!披着玄甲卫的皮,却干着对抗朝廷的勾当!”
“天刑盟的宗旨是守护天下,并不是要对抗朝廷。”
“是吗?可你刚才不是说,王弘义想颠覆大唐吗?”李恪满脸嘲讽,“难道他不是天刑盟的人?难道他不是王羲之的后人吗?”
“他是王羲之的后人不假,可他背弃了天刑盟的宗旨!”
“这么说,你跟王弘义是闹内讧了?”李恪仍旧一脸讥诮,“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还要帮他杀父皇的替身?”
“我那是为了稳住他!”萧君默忽然提高了声音,“我刚才说了,我母亲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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