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龙得意一笑,从牙缝里轻轻吐出三个字:“萧君默。”
“裴将军,请恕属下直言。”桓蝶衣道,“萧将军早已因功得到圣上赦免,并且不次拔擢,现在已经是你的上司!你凭什么查他?”
“上司怎么就不能查了?”裴廷龙呵呵一笑,“本卫的规矩,不仅上级可以查下级,同级之间也可以互相稽查,甚至下级也可以查上级。所以,我不仅可以查萧君默,如果必要的话,我连李大将军都可以查。同样,若是我裴廷龙有渎职或犯罪嫌疑,你桓旅帅也可以查我!桓旅帅,你也是咱们玄甲卫的老人了,不会连这个都不清楚吧?”
“这个我当然清楚。可我只想知道,是谁给你下的命令?”
“这就无可奉告了。”裴廷龙摊摊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你只要协助本官办好这个案子就行了。”
桓蝶衣知道,舅父李世勣绝对不可能给裴廷龙下这个命令,而玄甲卫是直属于皇帝的机构,连三省宰相都无权调动。所以,能够越过李世勣直接给裴廷龙下令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天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桓蝶衣既忐忑又无奈,只好道:“那就请将军下令吧,属下该做什么?”
“秘密调查萧君默,查清他与江湖组织天刑盟的瓜葛。”
“天刑盟?!”桓蝶衣又是一惊。
“是的。萧君默在去年逃亡期间,与天刑盟过从甚密,我有理由怀疑他掌握了天刑盟的重大机密,却有意向圣上和朝廷隐瞒;我甚至怀疑,他本身就是天刑盟的 人!”
“不可能!”桓蝶衣脱口而出,“萧将军对圣上和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天刑盟的人?”
“桓旅帅,请注意你说话的口气。”裴廷龙脸色一沉,“本官现在是以右将军的身份跟你说话。所以,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
桓蝶衣语塞,只好压抑着内心的忧惧和不安,抱拳道:“属下唐突了。还请将军明示,属下该怎么做?”
“首先,由于此案关系重大,所以本官今天对你说的话,你不可向任何人泄密,包括大将军。其次,你可以照常接触萧君默,不过有关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都必须向本官禀报,不许有丝毫隐瞒。最后,本官不得不提醒你,倘若你在办案过程中泄露机密或隐瞒不报,那么按我大唐律法,你将与被稽查者同罪!”
裴廷龙说完,面带笑意地看着她,颇有一种将她握于股掌的快意。
“裴将军,你的意思属下明白了。”桓蝶衣强打精神,迎着他的目光,“不过,也请允许属下提醒你一句,在查清本案之前,任何人也无权说萧将军有罪。”
“当然,这我懂。”裴廷龙凑近她,阴阴一笑,“正如在查清本案之前,任何人也无权说他无罪一样。”
一股女性特有的体香沁入了鼻孔,裴廷龙不禁暗暗吸了吸鼻翼。
桓蝶衣,走着瞧吧,萧君默迟早会死在我的手上,而你也迟早会躺进我的怀 中。
皇城朱雀门前的横街上,一个头戴帷帽、面遮轻纱的女子静静地站在街边。透过川流不息的车马和行人,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的朱雀门。
她就是楚离桑。
今日晨鼓一响,她便避开府里众人的眼目,悄悄从崇德坊的王宅翻墙而出,雇着一辆马车来到了这里。她先是在城门对面的一家茶肆坐了一上午,中午在隔壁的汤饼铺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下午便又回到茶肆,坐在临街的一扇窗边——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街对面那座巍峨的城门。
她相信,只要萧君默确实回到了长安,只要他恢复了玄甲卫的身份,那么她一定能在皇城的出入口等到他。今天是朱雀门,明天她会去东边的安上门,后天去西边的含光门,之后去皇城最东边的景风门,然后再去最西边的顺义门。如果一直没等到,第六天起,她就重新回到朱雀门……
虽然知道这个办法很笨,但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暮鼓敲响的时候,茶肆伙计很客气地催她离开。楚离桑只好离开茶肆,站在了街边。看着街上匆匆来去、急着要在夜禁之前赶回家的各色行人,她的目光便渐渐有些迷离。
“六街鼓”至少已经响过几百声了。楚离桑意识到自己必须走了,否则一定赶不及在夜禁之前赶回崇德坊。
她黯然转身,朝朱雀大街的南面茕茕独行。
一片片雪花就在这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她的身前身后。
崇德坊位于朱雀大街的西面。快步走过一个坊区后,楚离桑拐向了右边的横街。她当然不知道,此刻萧君默正骑着一匹白马飞快地驰过她身后的十字街口。
他们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候,不会超过三丈。
然而,随着楚离桑一步一步朝西边走去、萧君默纵马向南边疾驰,他们之间的距离便越来越远了。
楚离桑走着走着,忽然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她蓦然回首。
萧君默却在此时驰过了街口。
楚离桑只看见一匹白马的马尾在远处的人流中一闪即逝,却压根不知道马上骑着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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