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觞?!”李世民不明所以,“三觞又是何物?”
时至今日,曾是天刑盟核心机密的“三觞”已然没有了保密的价值,所以萧君默便将三觞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对皇帝做了解释,包括王羲之那句“三觞解天刑”所隐含的深意,也对皇帝做了详细说明。当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及盟印“天刑之觞”。
李世民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几百年来,无数士人读过王羲之在兰亭会上所作的这首五言,可又有谁能想到,‘三觞解天刑’这五个字中,竟然隐藏着这么深的玄机!”
“是的陛下,微臣对此也深感震惊。”
“照此看来,天刑盟的所有秘密,应该都藏在《兰亭序》真迹中了吧?”
“是,想必定是如此。”
“想必?”李世民目光狐疑,“你拿到《兰亭序》真迹后,就没有仔细做一番研究?”
“陛下圣明,微臣确实花了些心思揣摩,只可惜天资驽钝,终究没有任何发 现。”
李世民本来还想追问下去,可转念一想,《兰亭序》真迹既已到手,日后大可从容研究,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沉默少顷,又问道:“你与辩才父女失散之后,为何不拿着《兰亭序》直接回京,而是跑到齐州去了?”
“回陛下,这是微臣的一点私心。与他们失散之后,微臣心中仍惦记着楚离桑,心想他们若还活着,可能会按原计划去齐州寻访故友,所以微臣就想过去碰碰运气,打算找着他们后,私下带楚离桑走……”
“哈哈!”李世民忍不住大笑,“你是想诱拐人家女儿,让她跟你私奔?”
萧君默赧然道:“也……也算是吧。微臣是想,倘若既能将《兰亭序》献给陛下,又能与佳人长相厮守,岂不是两全其美?当然,万一到头来,二者实在不可兼得,微臣也只能舍私情而保大义了。”
李世民点点头,似乎觉得这几句话还算老实,又道:“辩才要寻访的所谓友人,就是那个畏罪自杀的庾士奇吧?”
“正是。”
“此人是不是天刑盟成员?”
“据微臣判断,应该不是。”
李世民眉头微蹙:“何以见得?”
“其因有三:一、若庾士奇是天刑盟的人,行事必然低调缜密,绝不会用自家的青铜箭镞去射杀权万纪;二、事变当夜,庾士奇前来齐王府时,微臣已经让杜行敏控制了门禁,若他真是训练有素的秘密组织之人,必然会有所察觉,从而逃之夭夭;三、天刑盟分舵众多,彼此之间自然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若庾士奇是天刑盟之人,想要起兵造反,必会联络其他分舵以壮声威,可事实上也没有。综上所述,庾士奇应该只是当地的豪猾而已,不大可能是天刑盟之人。”
此前,萧君默已经把齐王叛乱的主要案情在奏疏中做了禀报,其中自然也提到了庾士奇,不过只大致提及他与齐王勾结造反,暗杀了权万纪,在萧君默诱捕之际畏罪自杀,其余并未详述,所以李世民才有此一问。此刻,听完他的陈述,李世民也觉得无可辩驳,便道:“即使庾士奇不是天刑盟之人,可刺杀朝廷命官、企图谋反也是灭族之罪,你怎么就让他的儿子和家人全都溜了呢?”
当时庾士奇自杀后,萧君默赶着要去找楚离桑,匆匆离开了齐王府,不过临走前便已叮嘱罗彪暗中把庾平放跑,并让他带走庾士奇的遗体。由于当晚的齐王府异常混乱,谁也顾不上谁,所以庾平便在罗彪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并连夜带着家人离开了齐州城,随后又遵照庾士奇的遗嘱远走他乡,躲进了深山老林。事后,萧君默虚张声势进行了一番搜捕,结果当然是什么人都没抓到。
“回陛下,虽说当时齐王府混乱不堪、诸事繁杂,但庾士奇自杀、庾平携家人潜逃一事,亦属微臣疏忽所致,微臣难辞其咎,还请陛下责罚。”萧君默说完又跪了下去。
李世民沉吟半晌,道:“罢了,齐州这场叛乱,全赖你机智果敢、应对有方,才得以迅速平定,即便有些过失,那也是功大于过,朕恕你无罪。”
既然庾士奇不太可能是天刑盟之人,李世民也懒得再深究了。
“谢陛下!”
今日这番廷对,君臣二人一问一答、语气平和,皇帝间或还发出朗声大笑,若在外人看来,气氛似乎颇为融洽,可只有萧君默心里清楚:今日皇帝所提的每一个问题,几乎都是一道凶险的关隘,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怀疑,乃至暴露自己目前的真实身份。
所幸,面对皇帝巨细靡遗、刨根究底的追问,萧君默的回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却无一露出破绽。最终,他还是凭借过人的智慧和胆魄一一跨越了这些生死关 隘。
此刻,随着盘问的结束,萧君默才蓦然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萧爱卿,”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平定了齐王叛乱,有大功于朝,朕本欲擢升你为中郎将,不过今日你又献上了《兰亭序》,再立一功,朕决定给你一个更高的官职……”
李世民故意停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出了那个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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