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似乎知道我变了。熟人看见我总会远远避开,街头的陌生人瞥了我一眼,就自动给我让出空间。也许现在我成了不可接触者,也许我已经是骷髅外道教徒了,哪怕那一切如此狼狈。我不知道。我再也没去过那座神庙,也没去过迦梨格特。也许我不是骷髅外道的教徒,而是他们的猎物。我等待答案揭晓。
“我想永远地离开加尔各答,但我没钱。我只是一个首陀罗种姓的穷人,来自安古达村,但我或许永远不可能再变回原来那个自己。
“只有克里希纳先生一如既往地把我当成朋友。他让我告诉你我的故事。现在我讲完了。”
翻译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克里希纳的嗓子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了。我眨眨眼,转头四顾。店主在柜台后呼呼大睡,两只脚伸在外面。屋里十分安静,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我的表显示现在是2:20。
我猛地站了起来,不小心带翻了椅子。我的背很痛,时差和疲劳让我困乏不已。我伸了个懒腰,揉着脊柱旁边酸痛的肌肉。
穆克塔南达吉看起来筋疲力尽。他取下厚厚的眼镜,疲惫地揉着眼睛和鼻梁。克里希纳端起穆克塔南达吉面前冰冷的咖啡,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然后试着清了清嗓子。
“你……咳咳……你有什么问题吗,卢察克先生?”
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俩。我觉得自己的嗓子可能也说不出话了。克里希纳用手指捏着自己的鼻子,大声擤着鼻涕并将它甩到地板上,然后重新开口:“你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我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们几秒钟才开口回答。“只有一个问题。”我说。克里希纳礼貌地抬起眉毛。
“他妈的,”我说,“……该死,这个见鬼的故事……到底跟诗人M.达斯有什么关系?”看来我砸在桌上的拳头正好吻合咖啡杯的共振频率,它们纷纷跳了起来。
现在轮到克里希纳盯着我了。我还记得在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午睡时把屎拉在了裤子上,当时幼儿园老师盯着我的眼神跟他现在一模一样。克里希纳转向穆克塔南达吉说了五个字,那个年轻人疲倦地重新戴上沉重的眼镜,他的回答比克里希纳的问话还要简短。
克里希纳抬头看着我:“你肯定知道我们刚才说的就是M.达斯。”
“你们说的哪一个人?”我茫然问道,“是谁?你到底是什么鬼意思?你是说,那个祭司就是伟大的诗人M.达斯?你是说真的?”
“不,”克里希纳干巴巴地回答,“不是祭司。”
“既然如此,那么谁……”
“那个牺牲,”克里希纳说得很慢,就像在教一个很笨的小孩,“那份祭品。M.达斯先生就是穆克塔南达吉先生献给女神的牺牲。”
09
加尔各答,你在市场上售卖
勒脖子的绞索。
——图沙尔·罗伊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错综复杂的廊道和洞穴,然后梦里的场景突然变成了芝加哥南面一处批发家具的仓库,大二的夏天,我曾在那里打过工。仓库已经关门了,但我仍在无数塞满了家具的展厅之间游荡。空气中充满赫库纶纤维和廉价木器蜡的气味。我开始奔跑,一边跑一边绕开挤得满满当当的展厅。然后我突然想起来,阿姆丽塔和维多利亚还在某间商店里,如果我不能赶快找到她们,那我们一整夜都会被锁在仓库里。我不想让她们孤零零地留在这里等我,不能让她们被锁在黑暗之中。于是我一边跑一边大喊她们的名字,我找了一间又一间屋子,不停地喊叫。
电话响了。我伸手想按掉床头柜上的旅行闹钟,但执著的铃声不肯停歇。现在是早上八点零五分。等我终于发现铃声来自电话的时候,阿姆丽塔已经走出浴室接起了电话。她打电话的时候我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被淋浴的声音再次惊醒。
“是谁啊?”
“查特吉先生,”阿姆丽塔的声音夹杂在水声之中,“他们要到明天才能给你手稿,他打电话来道歉。其他就没什么了。”
“嗯,真该死,又要多待一天。”
“他邀请我们四点钟去喝茶。”
“哦?去哪儿?”
“迈克尔·莱纳德·查特吉先生家里。他会派车来。你要陪着我和女儿下楼吃早饭吗?”
“嗯。”我扯过阿姆丽塔的枕头盖住自己的脸,立刻又睡着了。
仿佛只过了五分钟,阿姆丽塔就抱着维多利亚回来了。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捧着托盘跟在她身后,旅行闹钟显示现在是10:28。
“谢谢。”阿姆丽塔一边说,一边把宝宝放在毯子上,付了侍者几个卢比的小费。维多利亚拍着手转头目送那个人离开,阿姆丽塔单手捧起托盘,伸出一根指头按住自己的下巴,优雅地对我行了个屈膝礼。“纳玛斯戴,早上好,大人。鄙店衷心祝愿您度过美好而愉快的一天,唉,虽然今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是的,是的,是的。”
我在床上坐了起来,她在我腿上铺了一张餐巾,然后小心地把托盘放了上去。然后她再次屈膝行礼,并对我伸出手掌。我在她掌心放了根欧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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