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梨之歌_[美]丹·西蒙斯【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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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查特吉笑着举起手里的书,“卢察克先生,这是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一位作家笔下的伦敦。我们必须考虑到,印度的工业革命才刚刚开始,那些深深震撼您的——不,不,请不要否认——错位和混乱正是革命的副产品。您很幸运,卢察克先生,因为您所在的文明已经度过了这个阶段。”

  我点点头,努力克制内心的冲动,我真想告诉他,同样的描述套在芝加哥南部也很合适,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再努力一下,澄清我对加尔各答的感觉。

  “您说得很对,查特吉先生,我很赞同。今天坐车过来的路上,我也有类似的想法,现在您把它阐述得非常清楚。但我必须说,在我们逗留的短短两天里,我感觉到了加尔各答有一些……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我不太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猜是暴力。这座城市的表象下隐藏着压抑的暴力。”

  “或者您想说的是疯狂?”查特吉直截了当地问。

  我没有回答。

  “您看到今天的英文报纸了吗?”

  “报纸?没有。”

  查特吉翻开放在糖碗旁边的报纸,然后递给我。

  今天的头条来自纽约。昨晚纽约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停电,自1965年那次大停电以来最严重的电力中断。就像商量好的一样,抢掠暴行在城里各处的贫民区和较贫穷的区域此起彼伏。数千人参与了这场看似无脑的暴动和偷窃。有的人全家出动,砸破商店橱窗,抢走电视机、衣物和其他便于携带的东西,暴徒们甚至聚集起来为他们欢呼。数百人被捕,但市长办公室和警方发言人承认,对于这么大规模的抢掠,警方无能为力。

  报纸还援引了美国媒体的社论。自由主义者认为这是社会抗议浪潮的复兴,并将犯罪行为归咎于歧视和贫穷,而饥饿则是最直接的导火索。保守派的专栏作家辛辣地反驳说,饥饿的人不会第一时间跑去抢音响系统,并呼吁执法者拿出雷霆手段。面对这么大规模的随机暴乱事件,所有振振有词的社论都显得那么空洞无力。似乎在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和野蛮之间只隔着一道电灯的薄墙。

  我把报纸递给阿姆丽塔。“这件事真是糟糕透顶,查特吉先生。您很好地证明了自己的观点。我绝对不想自以为是地对加尔各答品头论足。”

  查特吉露出微笑,再次将十指搭成塔形。他的眼镜反射着灰蒙蒙的阳光,我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轻轻点头。“如您所见,这是大都会病,卢察克先生。只是这里的贫穷和涌入城市的大量难民加剧了这个问题。加尔各答现在已经被没有受过教育的外国人占领了。我们的问题的确存在,但并不独特。”

  我默默点头。

  “我不同意。”阿姆丽塔突然开口说道。

  查特吉和我同时惊讶地转过头去。阿姆丽塔敏捷地一抖手腕放下报纸。“我完全不同意,查特吉先生,”她说,“我认为这是个文化问题——从很多方面来说,它都是印度独有的问题,如果说不仅限于加尔各答的话。”

  “哦?”查特吉一边说,一边轻敲手指。尽管他的微笑依然镇定,但是显然,遭到女人的反驳让他深感惊讶和恼火。“您是什么意思,卢察克夫人?”

  “既然逸闻也能证明观点,”她温和地说,“那么我也想分享一下我昨天见到的两桩趣事。”

  “洗耳恭听。”查特吉的笑容里蕴含着几分讽刺。

  “昨天我在欧贝罗酒店的花园咖啡厅吃早饭,”阿姆丽塔说,“维多利亚和我独自坐在桌边,但餐厅里还有其他很多人。几位印度飞行员坐在我隔壁那张桌子上。离我们几英尺外,有一位女性不可接触者正在用园艺剪修剪草坪——”

  “抱歉,”查特吉打断了阿姆丽塔的叙述,现在他脸上的讽刺已经显露无疑,“我们更愿意称之为‘命定阶层’。”

  阿姆丽塔笑了。“是的,我很清楚。”她说,“命定阶层,哈里贞,‘神的子民’,我从小就听惯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说法,但语言只不过是一种掩饰。我相信您一定非常清楚,查特吉先生。她之所以属于‘命定阶层’,仅仅是因为她生来就没有种姓,到死去也不会改变。她的孩子几乎注定会成为和她一样的仆工,因为她是一个不可接触者。”

  查特吉的笑容凝固了,但他没有再次打断。

  “总而言之,她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剪着草坪,一边剪一边以鸭形的姿势在草坪上移动,至少在我看来,这样的动作相当痛苦。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就像正在被修剪的草坪一样,只不过是美丽花园的背景而已。

  “前一天夜里,门廊上的一根电线掉了下来。它就垂落在庭院的草坪中央,但谁也没有想到要把它修好,或者把电闸关掉。侍者去游泳池那边的时候总是大步从电线上跨过。女性不可接触者伸出剪子想把电线挪开,那把园艺剪不是绝缘的。

  “剪刀刚一碰到电线,她立即被电流击得往后一仰,但她已经被电流吸住了,无法甩开。那感觉一定非常痛苦,但她只是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她在地上打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遭受电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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