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梨之歌_[美]丹·西蒙斯【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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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太好了!”辛格警探站起身,我们终于握了握手。“祝您旅途愉快,卢察克先生。希望您写作顺利。”

  “谢谢你,警探。”

  一整个傍晚都在下雨,我和阿姆丽塔本想出门共度周六之夜,可是一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泥泞、暴雨和蹲在街边的可怜人,我们俩都兴致全无。在灰暗多雨的白天与漆黑多雨的夜晚之间,热带的黄昏只是转瞬即逝的一小段过渡。整片广场已成泽国,对面的棚子下面有几盏灯笼忽明忽暗。

  维多利亚累得哭闹不已,所以我们早早把她放进了窝里。然后我们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结果晚餐过了整整一小时才送上来。终于吃上饭的时候,我又学到了一课:永远不要在印度教国家点冷的烤牛肉三明治。阿姆丽塔的中国菜倒是非常美味,我厚着脸皮求她分了我一点。

  晚上九点,阿姆丽塔正在洗澡准备睡觉,有人在外面敲门。是纱丽店派来送货的男孩,他浑身都湿透了,但阿姆丽塔买的纱丽安然无恙地裹在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我给了他十卢比的小费,但他坚持要我换成两张五卢比。那张十卢比的钞票有点儿撕破了,看来这个国家不接受损坏的现金,这件事让我不太高兴。男孩离开以后,阿姆丽塔披着丝袍走出浴室,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然后她宣布,店里送错了货,这是卡马克雅的纱丽。于是我们花了二十分钟时间翻查黄页,试图找到那个正确的巴拉蒂,但这个姓氏在印度就像纽约的“琼斯”一样普通。而且阿姆丽塔觉得卡马克雅家里可能根本就没有电话。

  “管他妈的。”我说。

  “你倒是说得轻巧,花了一个多小时挑纱丽的人又不是你。”

  “卡马克雅也许会把你的那份带过来。”

  “哼,既然我们周一一大早就要走,那她最好明天能拿来。”

  我们早早上了床。维多利亚醒了一次,哼哼了几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在床上手舞足蹈的。我抱着她在屋里转了几圈,她终于又睡着了,口水浸湿了我的肩膀。接下来的几小时里,我觉得这房间要么太热,要么太冷。墙壁里传来吱吱呀呀的机械声,听起来就像是整堵墙全都掏空装上了升降机,而且每一架升降机的铰链和滑轮都生了锈。隔着两扇门有一群阿拉伯人在大喊大笑,他们似乎压根儿没考虑过把派对挪到自己的套房里,再把门关上。

  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我终于从湿乎乎的床单上爬了起来,走到窗边。雨滴依然敲打着黑暗的街道,街上一辆车都没有。

  我打开行李箱。这次我只带了两本书:一本是我自己的新作精装本,另一本是我在伦敦一家书店买的企鹅版达斯诗集平装本。我在门旁的椅子上坐下,打开一盏阅读灯。

  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翻开自己的书。开篇是与书同题的那首诗,《冬魂》。我试着想读一遍,但在加尔各答的热夜里,听着无情的暴雨敲打窗格,我实在无法融入诗中那幅曾经鲜明地烙印在我心头的图景:一位老妇人在佛蒙特的农舍里走动,与屋里和善的鬼魂交谈,屋外皑皑白雪覆满田野。于是我取过另一本书。

  达斯的诗立即迷住了我。在开篇的几首短诗里,我最喜欢《家庭野餐》,面对需要耐心忍受的古怪亲戚,他展现出了一种诙谐但绝不居高临下的态度,只有寥寥几句描述和引用流露出东印度风情,例如“……孟加拉湾被鲨鱼磨利的湛蓝海水/被船帆和远处蒸汽船的烟雾衬得格外晴朗”,以及“……摩诃巴里补罗神庙/砂岩被经年的海风与祈祷侵蚀/现在成了边角光滑的玩物/供孩子们攀爬/纳尼叔叔拍照”。

  我再次开始阅读那首《特蕾莎修女之歌》。这一次,诗中充满希望的泰戈尔式的余韵淡出了我的视野,我更多地注意到那些直白的描述,例如“……街头的尸体/路边的尸体/她在那无望的被遗弃的尸体间穿行/温暖的婴儿哭泣着祈求救赎/倚着这座没有乳汁的城市冰冷的乳房”。读到这里,我很想知道,如果达斯的伟大诗篇描写的那位年轻修女听到召唤,来到加尔各答帮助受尽磨难的大众,但最终只能为他们提供一个能够安稳死去的地方,那我是否还能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同情。

  我翻到封底,凝视M.达斯的照片,逐渐安下心来。他高高的额头和悲伤湿润的眼睛让我想起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照片。达斯的脸庞和他一样拥有贵族的典雅和高贵。只有那张嘴,那对过分丰满、嘴角微微上翘的嘴唇流露出诗人不可或缺的敏感和些许自我中心。我觉得我找到了卡马克雅·巴拉蒂惊人的美貌源自哪里。

  关灯回到阿姆丽塔身边的时候,我对明天的感觉好了一些。窗外的雨仍在继续敲打这座混乱不堪的城市。

  10

  加尔各答,勇气之主,

  你为何想要彻底摧毁我?

  是的,我有一匹马,有一处国外的永久居所,

  我要去往自己的城市。

  ——普拉纳本度·达斯·古普塔

  周日早上一起去取手稿的人员组合相当奇怪。古普塔八点四十五分打来电话时,我们已经起床了两小时。在花园咖啡厅吃早饭的时候,阿姆丽塔就说了要跟我一起去,我休想把她甩开。其实她的决定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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