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学院杀人事件_[英] P.D.詹姆斯【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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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格利什问起他离开南丁格尔大楼是在几点钟。

  「嗯,午夜过后没多久。我记得我的时钟报时0点时,莫里斯说他真的要走了。五分钟后,我们离开房间,走下后楼梯,就是从总护士长寓所通出来的那个楼梯。我把门打开,让它敞着,莫里斯从他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取了车,我和他走到了小路上第一个转弯处。那天晚上不适合散步,但是我们还有一两件医院里的事要聊。莫里斯在给二年级的学生上药物学课,而我呢,我想我可以出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莫里斯不愿意让我独自回去,于是又把我送回了门边。我想我们最后分手的时候大约是12点15分。我从总护士长寓所的那扇门进来,然后把它锁上了。随后,我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晚餐的餐具送到厨房里去洗,然后又去了浴室。12点45分,我上了床。我整晚都没有见到法伦。接下来我所知道的便是罗尔芙护士长冲进来叫醒我,说达克尔斯发现法伦死在了床上。」

  「于是你出去过,穿过泰勒小姐的寓所又回来了,当时她的门开着吗?」

  「啊,是的!总护士长每逢外出总是把门开着的。她知道我们发现了她的楼梯更方便、更私密。实际上,她也并不禁止我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朋友,毕竟我们都是成年女人了。再说,让我们穿过主楼大摇大摆地出去,让所有的学生都看见也不太好。总护士长这样做真是了不起呀!她不在南丁格尔大楼时甚至还不锁她的起居室,让它开着呢,这样,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只要想用就可以用它。也许你没有听说过吧,布鲁姆费特就是总护士长的一条狗。大多数总护士长都养着一条小狗,这你总该知道,玛丽·泰勒就养着布鲁姆费特。」

  她说这番挖苦话时刻薄得出人意料,马斯特森猛地把头从记录本上抬起来,看着吉尔瑞护士长,彷佛她本来是一个前途无望的候选人,却突然间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质来。但是达格利什无视了这段话,没有理睬,他问道:「昨天晚上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使用了泰勒小姐的寓所吗?」

  「半夜里吗?布鲁姆费特绝没有!除非她和总护士长一起在市里溜跶,一般很早上床。她总是在晚上10点15分时沏最后一杯茶。不过,她昨天晚上被人叫出去了,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打电话把她叫过去,让她去单人病房接收一位从手术室送过来的病人。我想这件事人人都知道,那是快到0点时的事。」

  达格利什又问吉尔瑞护士长是否亲眼见着她了。

  「没有,但是我的朋友看见了,我是说莫里斯。他把头伸出门外去看走廊里是否有人,好在我们离开前上厕所。当时,他看见了布鲁姆费特裹着斗篷,提着她那个旧提包,消失在楼梯下面。很显然她正要出门,我猜她是被叫到病房里去了。对布鲁姆费特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提醒你一下,这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过错,有种东西叫作『过于认真』。」

  达格利什想,吉尔瑞护士长是不大可能去犯这样的「过错」的。很难想象她会回应任意一位外科大夫——不管他多么杰出——的偶然召唤,在隆冬的午夜时分高一脚低一脚地穿过庭院。他为她感到遗憾,她让他窥见了这种荒谬可笑的隐私的缺失,这些凌乱琐碎、巧立名目的借口,在这种状况下人们并不情愿地互相接近,在想尽办法保住自己隐私的同时试图窥探他人的秘密,使他陷入一阵压抑。一个成年男子在出门之前,先得鬼鬼祟祟地四下里偷看一下,两个成年爱侣为了躲避别人的窥探,偷偷摸摸地溜下后楼梯,这是多么可笑、多么令人屈辱的行为。他想起总护士长说过的话:「我们知道这里所有的事,这里没有真正的隐私。」即便是可怜的布鲁姆费特夜里喝什么茶,以及她夜里几点睡觉,都是人所共知的事了。难怪南丁格尔大楼滋生出了特有的精神病,吉尔瑞护士长必须为自己寻找借口,为她和她的情人在院子里散步作辩护,为她们那显然很自然的依依不舍的心情作辩解,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废话来掩饰,说什么要讨论医院里的事情。他发现这一切是那么令人压抑,所以到了该让她走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惋惜。

  8

  达格利什对于他和女管家马莎·柯林斯之间半小时的谈话十分欣赏。她是一个瘦瘦的、褐色皮肤的女人,看起来就像一根枯树枝,而且骨头里的汁液早就干枯了,让人觉得她不知从何时起,身体就在衣服里面渐渐缩水了。她那厚厚的浅黄褐色工装裤挂在身上,形成长长的褶缝,从她的窄肩膀一直延伸到小腿中部,在腰间被一条儿童用的红蓝条纹皮带束住,并扣上了一个蛇形带扣。她的长袜被压缩成褶襉状,包住了脚踝。要么就是她总喜欢穿大两码的鞋子,要么就是她的脚有点奇特,与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明显地不成比例。她一被传唤,就忽然出现在了达格利什面前,一双大脚站在那里稳稳地向两边分开,两只眼睛带着一种恶狠狠的神气盯着他,好像自己要接见的是一位特别难对付的女仆。在整个谈话中,她没笑过一次。说实话,在这个场合中也没有什么让人感到滑稽的东西,但是她似乎无法挤出哪怕一丝让人可以察觉的笑意。尽管开头不顺,谈话还是进行得不错。达格利什有点怀疑她说话时的尖刻语气和反常的干瘪外貌是她精心设计的一种伪装。或许大约四十年前,她决心成为医院里的一个大人物,一个受人爱戴的虚构暴君,于是开始用同等的傲慢对待每一个人,上至总护士长,下至底层女仆。一经发现这种有个性的举动是如此成功和令人满意,她就决定从此不再放弃它了。她不断地抱怨,却没有什么恨意,那只是一种形式罢了。他猜柯林斯小姐其实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当她选择露面时既没有不快乐也没有不满足。如果这份工作就像她所声称的那样叫人不能忍受的话,她不会一干就是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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