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述故事时努力表现出漠不关心和后悔的样子,但难以令人信服。她因为放下了思想上的包袱而快乐、而容光焕发。为什么不呢?总护士长来看过她了。她已经忏悔过了,也得到了原谅。现在她得到了赦免,心里充满了一种异常甜蜜的欢快情绪。他想,说得更中肯一点,是因为两个本可以对她造成威胁的女孩已经永远地走了。黛安娜·哈泼已经离开了医院,希瑟·佩尔斯则死了。
达克尔斯护士到底忏悔了些什么呢?为什么精神上获得了如此非同寻常的解放?他但愿自己能知道。从她的病房里出来时,达格利什并没有比进去时了解得更多,但至少证实了玛德琳·戈达尔关于她们一起在图书室学习的证词。她们互相证明了对方早餐前的不在场证据,除非她们事先串通好了,但看来不可能。早餐后她端着她的最后一杯咖啡走进了暖房,在那里坐下看《护理宝鉴》,直到去参加示范课。帕多护士、哈泼护士和她在一起。这三个女孩同时离开暖房,去了一下三楼的浴室和洗手间,然后便直接去了示范室。因此克里斯订·达克尔斯很难找到机会在喂食里下毒。
达格利什走了将近50码远,他的脚步在半空中停住了,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了一般,有那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秒钟,他认为自己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声。他站着一动不动,尽力辨别那个极端奇怪的声音。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甚至连风声都停息了。然后他又听见了,这一次绝不会搞错。这不是夜间动物的叫声,也不是头脑由于过度疲倦而产生的幻听。在他左边那簇树林中的某个地方,一个女人在凄惨地悲号。
他并不迷信,但是个富有想象力的男人,对周围的气氛有着男人的敏感。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听到人的声音和渐起的风声在恸哭,他有些畏惧,不由得感到一阵战栗。那个恐怖又无助的19世纪女仆彷佛用她冰凉的手指在他身上触了一下。在那可怕的一秒钟里,他走进了她的悲惨和无助之中。过去和现在混杂在了一起。恐怖是永恒的。那令人绝望的最后一幕现在就在这里上演。接着,这一剎那一闪而过。这是一个真实的声音,一个活着的女人的声音。他打开手电筒,离开大路,转进树林里那一片彻底的黑暗中。
离开草皮边缘大约20码,他看见了一栋12英尺见方的木棚,昏暗灯光从一扇窗户中透出,在雾中凝成一道光束,照在最近的榆树干上。他大踏步向它走去,脚步声被潮湿的土地吞没。他推开门,飘过来迎接他的是一股温暖、浓厚的木头和煤油气味,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这是人类生活的气息。一个女人蜷缩成一团,坐在破旧的柳条椅上,身旁倒放的箱子上搁着一盏风雨灯。
她立即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是一头被困在窝里的野兽。他们俩互相无声地对视着。尽管一看到达格利什,她那粗野的号叫立刻戛然而止,彷佛这号叫是假装的一样,那双热切凝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流露出恐吓的眼神,却是明亮的,没有阴云。这头野兽也许在痛苦之中,但它是在自己的领地,所有的感官都是警觉的。当她开口说话时,声音听起来有些忧郁,有些挑战的意味,但没有一丝好奇或恐惧。
「你是谁?」
「我叫亚当·达格利什。你叫什么?」
「摩拉格·史密斯。」
「我听说过你,摩拉格。今天晚上你去过医院。」
「没错。柯林斯小姐让我向常住职工宿舍打个报告。如果不能待在南丁格尔大楼,我要求回到医务人员宿舍。啊,不!不是该死的害怕!我只是和大夫相处得太好了,所以他们把我赶到职工宿舍。他们在这儿不停地咒骂,真的。我要见总护士长,但是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说不能去打扰她。」
她停止叙述自己的悲苦,无意识地用手不停去拨弄风雨灯的灯芯。灯亮了些,她鼓起眼睛看着他。
「亚当·达格利什,这个名字挺好玩。你是新来的,对吗?」
「我今天早晨才到这里。我猜他们已经告诉你法伦护士的事了。我是一个警探。我到这里来,就是要找出她和佩尔斯护士的死因。」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消息会激起她的另一轮号叫。她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然后想了好一会儿,喘了一小口气,又突然合上了。她生硬地说:「我没有杀她。」
「佩尔斯护士?当然不是。为什么会是你呢?」
「那个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那个人是谁?」
「那个警察,那个该死的警察比尔·贝利。我看得出他是怎么想的。他问我们所有人问题,在你悲痛的时候,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你。什么『你起床后做了什么』,他认为我能干什么?干活呗!那就是我做的。还有什么『你喜欢佩尔斯护士吗?』『她曾经对你有不友善的举动吗?』。我倒真想让她试一试。不管怎么说,我连认都不认识她。还有,我调到南丁格尔大楼来最多也不过一个多星期。但是我看得出他的目的。他和别人一样,想要怪罪我这个可怜得要命的女仆。」
达格利什走进木棚,在靠墙的一张长凳上坐下。他本就打算要找摩拉格·史密斯问问,看来这是一个好时机。他说:「我想你弄错了。贝利警察没有怀疑你,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她嘲弄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警察告诉你的话,你一句也不要相信。哎呀,你爸爸没有告诉过你吗?他真的在怀疑我。该死的贝利!我的上帝,我爸爸可以告诉你许多关于警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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