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叫我善坊谷,和刚才的地狱谷有关,是江户时代初期的火葬场遗迹。有一位德川将军的夫人很难得地希望火葬,这在当时很罕见。”
一个小时后,女孩快步走在通往低谷的坡道上。当坡道变成平坦的道路后,她经过一座木板桥,下方是除了冬天以外,都会发出阵阵恶臭的下水道。然后,她转进一条狭窄的巷子深处。
“哎哟,小冴,今天真早。”
聚在井边的几个女人中的一人向她打招呼。
“今天也去拜拜了吗?”
这些大杂院的女人,有的人是晚上站在路旁卖淫。名叫小冴的女孩觉得她们很可怕,低着头快步走到水井旁。她伸手正准备打开自己和母亲居住的房间门,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
刚才对她说话的胖妇人笑盈盈地看着她。她的丈夫很能干,她很照顾这个女孩。
“谢谢你送我们萝卜。”
“没关系,没关系,我买太多了,所以请你们帮忙吃。对了,你妈妈好像好多了,药发挥作用了。”
“对,托你的福。”
冴再度低头道谢,走进昏暗的泥地,反手关了门。泥地里那间三坪大的房间没有生火,充满阴湿冰冷的空气。母亲坐在角落的被褥上,正弯腰做着纸卷烟的代工。
“你回来啦。”母亲用沙哑的声音迎接女儿,她的病情丝毫没有改善。
“妈妈,你应该生火,让自己暖和一点。”
冴忘记拿下头巾,急忙蹲在泥地角落的炭柜前。
“家里还有钱,”她语气坚定地说,“那是给你看病的钱。”
天还没亮,讶便张开眼睛。
又做了火的梦。明明是冬天,她却满身是汗。
她不敢再闭上眼睛,躺在薄薄的被子里,在昏暗中盯着天花板。
咳、咳。
睡在一旁的母亲喉咙里卡着痰,不时的咳嗽。
(啊,那一片火海……)
冴不知不觉中,再度回到噩梦中。
三年坂3
(一)
明治三十三年(一九〇〇年)是十九世纪的最后一年。
内村实之是在那一年的三月底来到东京。他搭乘神户出发的东海道线三等客车在三月二十七日早晨八点半过后,停在当时称为东京大门口的新桥车站。
这天从一大早就是阴天,天气冷飕飕的。实之从大阪搭了十六小时的车子,终于获得解放。他一下车,立刻把行李袋放在月台,用力伸展双手。他的内心充满紧张、期待和警戒的复杂心情。
他走出双栋欧式风格的车站,立刻闻到马车的马粪臭味,吹在脸上的风也湿湿的。车站前有一整排人力车在等候客人。
头上的鸟叫声和车夫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铁路马车(注:在铁路上行驶的马车,一八八二年在新桥和日本桥之间开通,之后被市电取代)刚好经过,发出巨大的声响。人潮在两侧川流不息,人力车的车轮不停的转动。
街上的男人不论身穿和服还是西装,都戴着帽子;身穿和服的女人梳着厢发(注:一种浏海部分蓬起的发髻发型)、岛田髻和西洋髻,发型五花八门。
到处都是人群,每个人都在往前走。为什么自己走在其中时,跟不上周围人的脚步,显得慢吞吞的?
不,没问题。
他几乎已经把东京的地理都记在脑子里。虽然在地图上只找到三个三年坂,但他已经决定到东京后,要先去实地勘察一下。刚才在火车上,先设计好路线。首先要去霞之关的三年坂。
名叫滨离宫的巨大庭园坐落在汐留地区新桥车站的东侧,后方就是东京湾口。前方东西向的运河是筑地川,成为北侧的银座地区和南侧汐留之间的交界线。大海和河畔。新桥车站位于角落。
好想过河去看看银座。
一踏进都市所产生的激动,令实之忍不住闪现这个念头,但他马上发挥了自制力。现在的确已经来到东京,可是,并不是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来到东京,只是身体来这里展开调查和读书而已。
实之拿了渡部的钱,把感动化为行动,立刻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向母亲约定等七月一高入学考试结束后,会立刻回家报告。他搬离了寺庙,把行李统统寄回老家,拎起装了替换衣物的行李袋直奔东京。他向住持坦诚一切,拜托他协助善后。
实之怀里放着折起的‘五千分之一图’,用力吸一口气,从新桥车站出发。他在人群中加快脚步,从通往银座的那座桥面前走过。
他经过虎之门前往霞之关。虎之门之前是岗哨,从这里进入江户城枢纽的霞之关、永田町一带。实之确认筑地川上的每一座桥,沿着河往西走。
新桥、难波桥、土桥。对岸已经从银座变成了日比谷,日比谷的西侧就是霞之关。他一直往前走,幸桥、新幸桥出现在他的右手。
新幸桥?
实之停了下来。
幸桥的下一座桥不是新桥吗?而且,筑地川的水域变窄,好像变成了普通的下水道。
实之站在路边,从怀里取出地图。在‘五千分之一图’上,幸桥和新桥之间并没有桥,筑地川到日比谷为止都是相同的宽度。然而,眼前的河域从中途开始几乎已经被填平了。
实之恍然大悟。啊,这张地图太旧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早濑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