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这是我的荣幸,拜尔斯法官。”我拼命地捏造出一种沉着、冷静的声音,尽管我的内心正在翻江倒海,“您有什么事吗?”
“昨晚我给您发了封邮件。不知道有没有——”
“我看到了。我正要给您打电话呢。”
“嗯,谢谢。我希望您能……”他刚开了个头,便话锋一转,“是这样的,您瞧,我完全明白,身为一名法官,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有原因的,而普通大众或其他……对内情不尽了解的人可能无法充分理解这些决定。所以,我希望您能不吝赐教,谈一谈您在斯卡夫朗一案上的想法。”
上帝保佑他!对于法官在自己法庭上的自主权,拜尔斯真的是给予了十足的尊重。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质疑我的判决。
“没问题,”我说,“不过,我能不能问一下,您为什么想听这个?”
这句话怎么听都显得十分防备。
“呃,当然可以。我……唉,其实,昨天的庭审上有一个父亲出庭做证了,那个父亲是?”
“托马斯·伯德。”我说,他在庭审上的表现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对,没错。托马斯·伯德。伯德先生似乎跟诺福克中学关系匪浅。他是学校的董事会成员。而他的儿子……”
“迪伦。”
“对,没错,迪伦。迪伦在诺福克中学好像颇受欢迎,他在学校的一个朋友是迈克尔·雅各布斯的儿子。”
我吓得差点儿把电话听筒给扔了。迈克尔·雅各布斯的名字如雷贯耳,他是国会议员,是弗吉尼亚州第二选区[2]的共和党代表。跟普通的政客不同,他丝毫没有沾染众议院里四处弥漫的争强好胜、口无遮拦和不择手段。他以前是一名在中西部服役的海军中士,退伍之后便来到弗吉尼亚州落脚,靠着开连锁洗车店赚了一大笔钱。他坚定地支持国防、支持老兵,这一点在竞争激烈的第二选区成为了重要的竞选筹码,因为当地选民有不少都是现役或退役的军人。此外,他还为自己打造了朴素的平民形象,不仅把头发都剃光了,而且还骑着自己的哈雷[3]摩托车去参加竞选。
“这两个孩子都是棒球队的队员,从小一起长大,两位父亲的关系似乎也很好。”拜尔斯说,“坦白说,您下达的判决严重激怒了伯德先生。他给雅各布斯议员打了电话,而后者则当即打给了自己的好友吉思议员。”
听到这里,我越发觉得心惊胆战了。
尼尔·吉思也是一名共和党人,担任众议院司法委员会[4]主席。宪法有着多种限制司法权的规定和措施,而吉思担任的职位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存在。美国司法会议[5]的所有弹劾意见都需经他过目。
“然后,吉思就打给了我,让我务必密切关注此事。”拜尔斯说,“当然,我绝不想让您或任何人觉得,我会让政治上的地位和权势来影响我对事实的判断。”
“不,当然不会。”我说。然而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这纯粹是冠冕堂皇的谎言。
“而且,我必须要强调一点,此刻只是在进行初步问询而已。”他说话的方式让人明显能感觉到,在初步问询之后还有后续措施,“不过,接下来恐怕至少在表面上还是会有一些……抱歉,我觉得,如果您能详细解释一下,那么大家就能更好地理解您的决定。作为这个案子的法官,您是最为熟知内情的,我还是希望您能跟我谈一谈。”
“好。”我一边答应,一边仍在努力地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新情况。
雅各布斯和吉思都是强敌,而拜尔斯是我目前可以用来抵抗他们的主要防线。按照前面提到过的《司法行为规范与失职处理法案》,只有首席法官才有权决定是否要成立特殊调查委员会来进一步处理对法官的投诉。所谓特殊调查委员会,基本上就跟西班牙宗教裁判所[6]一样,只不过是由一群法官组成而已。特殊委员会将调查意见上交至美国司法会议,后者的成员也都是法官,他们经过投票决定是否将该意见移交至国会。
或者,首席法官也可以驳回投诉,以息事宁人。这是我迫切需要的结果。我必须得编出一个能触动他的故事出来。
“嗯……我知道,这个判决非比寻常,”我试图先让拜尔斯相信,我并没有丧失对事实的判断力,“而且我也并不是经常如此。其实,我从来没有……起码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如此偏离量刑准则的做法。因此,我完全理解此事会引起关注。而且……您干这一行有多少年了,杰布?”
我这样突然叫出他的昵称,也许显得有些太过亲密了。但是我必须让他觉得我们是朋友,而且还是同事。
“我记得到今年十月份就满二十二年了。”
“在这二十二年中,您坐在法官席上,是否曾有过这样一种感觉,觉得内心深处对某人或某事产生了强烈的感触?”
“当然。”
“那么,也许您就能明白我昨天的感受了。我知道,在外人看来,我似乎蛮不讲理。但我只是……当时,我看着被告人,”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免得让拜尔斯觉得我太感性,“我被他的……真诚深深地打动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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