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交谈时,一名便衣警员走近。
“抱歉打岔,长官,我有事找四四四七。”他说。
“什么事?”阿七问。
“杜自强说愿意招供,但他说要跟四四四七说。”
“我?”阿七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别上当。”穿蓝色衬衫,貌似杂差房头儿的男人插嘴,说:“这些人渣会用尽方法狡辩,甚至用诡计误导我们。他指明要跟你说话,一定有什么不良动机。我们自有方法要他从实招来,你是军装,别插手较好。”
“我……明白了,长宫。”阿七回答。
我本来想插嘴,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吞回肚子。
负责报告的警员回到房间。我隐约听到房间里传出呻吟和悲鸣,而我眼前一众员警正愉快地庆祝案子解决,这落差令我有种毫不真实的感觉。
我们的确活在一个相当吊诡的时代啊。
我在警署待了一个晚上。虽然警署的人说可以载我回家,但因为宵禁的关系,如果我在半夜回家,何先生一定会有所怀疑。要瞒便瞒到底,我早上七点才离开湾仔警署,步行回家。阿七替我找了张帆布床,我在一个房间里睡了一晚,还不错。至少警署里的蚊子比我家的少。
我回家后,假装因为得悉杜自强他们被捕而吃惊,何先生绘声绘影地描迎昨晚员警破门抓人的经过,说得异常惊险耸动。我想,如果我将昨天的经历告诉何先生,他一定会加油添醋,向街坊邻里说成比电台广播剧更夸张的故事。
大哥早上回家后,又匆匆离开,他说生意应该能谈得成,表现很雀跃,不过星期日还要约客户谈生意,我想,经纪真辛苦。
我如常替何先生闲店顾店,他也一如平常约朋友饮茶。新闻没有报导昨天的事,看来警方将消息彻底封锁。这也难怪,毕竟事情严重,即使解决了,“处长座驾差点被炸掉”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今天阿七没经过,巡逻警员换了人,我想,他大概获特别优待,准许休假一天吧。
黄昏关店时,我将放在店外的糖果罐、饼干罐逐一搬进店内,何先生则坐在柜台后扇著扇子,哼著不成调的粤曲。
“新闻报导。北角清华街下午发生爆炸案,两名小童被土制炸弹炸死,死者为八岁和四岁的黄姓姊弟,据知死者于案发地黠附近居住,父亲于该处开设五金工厂。警方谴责凶徒泯灭人性,并表示会尽快破案,有议员指清华街并无政府建筑物,难以理解左派为何在住宅区放炸弹,称这是共党分子历来最邪恶的行动……”
收音机传出这样的消息。
“真是恐怖啊……”何先生说:“那些左派愈来愈过分,唉,如果大陆收回香港后,那些家伙当官,咱们老百姓便惨了……”
我没回答何先生,只摇摇头,叹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翌日早上,我再次看到阿七。他跟以前一样,表情淡然地踱步,从街角走过来。
“一瓶哥嘲。”他放下三毫。我将瓶子递给他,再默默地坐回原位——何先生去了饮茶,只有我一人顾店。
“你打算当员警吗?”良久,阿七先开口问。
“考虑中。”我这样回答。
“有葛警司保荐,你当员警的话,肯定平步青云。”
“如果加入警队便要对上级唯命是从,那么我不想加入。”阿七以有点诧异的目光瞧着我。
“警队是纪律严明、有制度的部队,上下级职责分明……”
“你知道昨天北角那对小姊弟被炸死的新闻吗?”我打断阿七的说教,平静地说。
“哦?知道,他们好可怜。可是目前仍未找到凶徒……”
“我知道凶手是谁。”
“咦?”阿七意外地瞧着我。“是谁?”
“害死那两个小孩的。”我直视他的双眼,“便是你。”
“我?”阿七瞪大双眼。“你在胡说什么?”
“炸弹不是你放的,但因为你的愚昧迂腐,所以他们才会死。”我说:“杜自强要找你,你被那个杂差房探长说两句便连屁都不敢放。杜自强就是要告诉你北角的事啊。”
“怎、怎么说?”
“我说过,我听到邹进兴吩咐杜自强和苏松从北角出发,跟他在据点会合。杜自强他们出门时两手空空,到第一茶楼时却提着炸弹,即是说,他们是到北角接炸弹。我们不知道他们拿炸弹的详情,但我记得,地图上北角清华街的位置上有些铅笔痕,邹师傅很可能特意点出来给杜自强他们看,从炸弹制造者手上接过炸弹必须很小心,我不是说爆炸的危险,而是制造者曝光的危险,如果放炸弹的人像邹进兴一样被警方盯上,跟踪之下,造炸弹的人被捕,左派阵营中珍贵的技术人员便会减少。”
我顿了顿,看到阿七一脸呆然,便继续说:“所以,我相信他们不会用亲自见面交收这种方法。最简单的,便是预约一个时间地点,炸弹制造者将炸弹提早放在该位置,然后让,敢死队”取用。杜自强便是想告诉你这项情报,因为他们深夜被捕,来不及通知造炸弹的人,对方便如约放下第二个炸弹,可是没人接收,最后被好奇的小孩子当成玩具,酿成惨剧。你记得我说过,姓邹的提过连续几天会有第二波、第三波袭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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