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五郎急忙赶回故乡。
「如果只是离家两、三天,店里的事我会交给学徒处理。这次我本想和内人一同返乡,但由于老家捎来的信件内容令人不安,我决定独自回去。」
「不安?」
「是的。好像是父亲在外头有女人,甚至有个私生子。」
好惊人的消息,不过,房五郎的老家在捣根藩是大有来头的油菜批发商。老太爷在外头有一、两个小妾也不足为奇。
「自从母亲过世后,父亲遇上第二春。就是这样,男人才教人伤脑筋。即使是亲人也大意不得啊。」
由于这个缘故,房五郎一路上走得急,内心更急。
「回到家中一看,简直乱成一团。毕竟也喝惯了江户的水,对于江户的精华――吵架,我早已看惯,但眼前的景象还是第一次见识。亲人全围着棺木又哭又叫,彼此扭打成一团,场面之夸张,教人担心死者会被惊醒。」
房五郎笑咪咪地描述,阿近也跟着笑了。
「尽管如此,还是办了一场隆重的丧礼。至于父亲包养的女子……」
这时,他压低音量。
「是个婀娜多姿的寡妇。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不觉得她是什么坏人。跟她坐在一起,听和尚诵经,我还安慰她几句。所以,事后大嫂狠狠数落我一顿。」
早成为江户人的房五郎,对于老家的纷争完全插不上手。之后,他只留下一句「一切有劳你们」,匆匆踏上归途。
「我独自信步而行,暗暗想着,父亲这一生真是幸福。」
就这样,来到七华狭道。
「同样是秋天的向晚时分。」
四周空无一人。在秋风的吹拂下,落叶沙沙作响,殷红的夕阳,悠然浮荡在西边天际。
「当然,这次返家时也路过此地。不过,我走得很急,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
回程终于能停下脚步,于是房五郎对饥神说道:
「从那之后已过二十二年。饥先生,祢也挺怀念这里吧。」
多亏有祢,我过得很幸福,虽然不是像我爹那种带有情色意味的幸福,不过,我牢牢抓住难得的幸福,不想拱手让人。
「不过,小姐……」
房五郎脚下影子的左肩处、并未出现饥神的身影。
「尽管我一再呼叫『喂,怎么了』,衪始终没出现。」
是黄昏时分,阳光微弱的关系吗?还是站的位置不好,不容易看到影子?
「可是,就算我换位置,左蹦右跳,依旧只看到我一个人的影子。」
唯有秋风吹过伫立原地的房五郎身边。
「我迟迟无法离开。」
房五郎一直待在原地,直到夕阳完全下山。
「兴起回家的念头后,我归心似箭。尽管无法像年轻时那样,但我没住客栈,直接露宿野外。总之,我只想早点回到达磨屋。」
风尘仆仆地返抵家门,一身旅装没换下,房五郎便站在店门口朗声唤道:
「我回来了。我和饥先生回来了!」
待在店门前的阿辰大吃一惊。不论是对独当一面的学徒,还是对更换过几任的女侍,他们都不曾透露过饥神的事。
「当时有客人在场,内人的惊讶非同小可。她急忙将我拉往后门。」
此时,房五郎脑中满是饥神的事。
「阿辰,妳看我,看我的影子。饥先生在吧?是不是?祂从我左肩冒出头,对吧?」
祂和我一起回来了,对吧?
但饥神并未现身。不管怎么叫唤,怎么蹬地,再怎么枯等,始终不见祂现身。
「内人握着我的手说 」
――老爷,饥先生也回去了。
回到祂的故郷。
「别说傻话,祂回那种地方做什么?话说回来,祂是死在路旁的孤魂,只能仰赖我们。像我们这种能供应美食的地方,要去哪里找啊。」
房五郎的音量愈来愈大,喊得声嘶力竭,突然全身虚脱。
「说来真教人难为情,我当时双手掩面,号啕大哭。
饥神!祢这个不懂恩情,无情无义的家伙,快给我回来!
快回来啊。
「最后,也还是没回来。」
饥神离房五郎而去。
「后来,我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理出一点头绪。八成是在家父的丧礼中,让祂听太多诵经害的。」
饥先生也升天成佛。嗯,一定没错,所以没有害不害的问题。,他们夫妻展开这样的交谈。
「不过,小姐,达磨屋并未因饥先生不在了,生意就走下坡。」
房五郎急忙补上一句,突然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晓得有没有走下坡呢。今年的赏花便当,您还喜欢吗?」
阿近重重点头。
「喜欢。跟以前一样,既美味又豪华,大家都高兴地夸赞,不愧是达磨屋。」
「那就好,看来我的厨艺没退步……嗯。」
房五郎用全身展现出安心之色,彷佛所有力气泄去。托他的福,阿近听到一个精采的故事。她心想,这是饥先生留下的礼物。
「那么,达磨屋今年夏天打算怎么做?」
不必再担心饥神会变胖,大可不用歇业。
然而,面对阿近的询问,房五郎并未回答「没错,如您所说」。
「是这样没错,不过,毕竟是持续二十二年的惯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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