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房五郎的刺探,阿近紧抿双唇,回以严肃的神情。
「这事光怪陆离得很。」
房五郎又试探性地强调一遍,双方沉默片刻,染松率先开口:
「我……」
「你闭嘴。」
尽管劈头遭到斥喝,但染松忙未怕得缩起身子,而是望着阿近,露出求助的眼神。
阿近微微颔首。「你的故事,等一下我会好好聆听。」
「这家伙只会说假话。」
房五郎似乎对染松充满憎恨。发过火后,反倒卸除他原本的顾忌。
「小鬼头净会鬼扯,或胡诌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
「可是,您不仍带他来了吗?」
房五郎并未退缩。「他是最佳见证人,否则我的故事太过离奇,您恐怕难以相信。没错,若没亲眼目睹,您绝不会相信。」
话虽如此,染松怎么看都像普通小孩。
「目睹什么?」
房五郎严肃答道:
「水会逃跑。」
阿近已听惯各种离奇的现象,房五郎愈是讲得神秘兮兮,她愈不当回事。
「逃去哪?」阿近漫不经心地应道。
房五郎神情无比认真,话声又隐含怒气。「从井里、水缸、花盆等家中各角落逃跑。」
只要染松待在屋内,他补上一句。
「这家伙一靠近,水就逃得一滴不剩。」
房五郎说得咬牙切齿,阿近却不疾不徐地发出头一个感想。
「那可真不方便。」
染松猛然低下头,阿近知道他正强忍着笑。
房五郎再度露出恶鬼般的表情。
「一点都不好笑!您不妨让这家伙待一晚试试,到时三岛屋就会明白有多困扰。」
这种时候,对方态度愈认真,愈显得好笑,此乃人之常情。阿近忍俊不禁,便笑着问染松:
「那些变戏法般的恶作剧,是你的杰作吗?」
见染松使劲摇头,房五郎训斥「还不乖乖回答」。
「不,没关系「您这样骂他,他反而不肯说。」
化解掌柜的怒意后,阿近略略凑向染松。
「你没恶作剧吧?」
染松点头。
「当中是不是有机关?真的不是变戏法吗?你知道变戏法吧?看过野台表演吗?」
染松也靠向阿近,「我看过水艺表演。」
「这样啊,在哪看的?
「大川桥边,有许多表演小屋的地方。」
「那应该是两国广小路。你还不熟悉江户的市街吧?」
「他来江户半个月了。」房五郎独自生闷气,「多么漫长的半个月!」
就让他气个过瘾吧。
「是谁带你去的?」
「富半先生,他想瞧瞧表演中的水会不会逃跑。」
阿近双眼圆瞠,「结果呢?」
「逃了。」染松有点得意。「富半先生也吓一跳,说我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旱先生。」
富半大概是人名,但「旱先生」应该另有所指。
「旱先生是什么?」
「神明。」染松答得干脆。「祂紧跟着我。」
阿近大为震惊,莫非这孩子有神灵附体?
「是哪里的神明吗?」
阿近转间房五郎,掌柜撇嘴回道:
「听说是他们村里的山神。」
房五郎一口咬定是诅咒神。「那是会引起干旱的恶神,才遭严密封印。这小子偏偏放祂出来,还被附身,简直要命。户边大人也真是的,竟然把这要命的累赘硬塞给金井屋。」又出现一个新人名。
水在生活中不可或缺,好容易辛苦从井底汲出,却马上消失无踪,不论煮饭、洗手、喝水,都极为不便。若连井水都干涸,那可是攸关人命的大事。
果真如此,房五郎工作的金井屋,近半个月肯定苦不堪言。不难理解他为何会这么生气,关于此一诅咒神附身的离奇故事,得仔细听他娓娓道来。
「染松小弟,不,小染。」
「是。」染松安分地点头,齿缝过开的门牙上沾着栗子残渣。
「我和掌柜先生有些事情要谈,你能不能在厨房稍等一下?顺着廊道左转,走到尽头,应该会看到刚刚那名女侍,请告诉她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能说是姊姊吩咐的吗?」
阿近应声「嗯」,却被房五郎一句「不会叫大小姐嘛!」盖过。
染松没听见阿近的回答,又问:「跟刚刚的阿姨讲就行了吧?」
「她的名字是阿岛,喊她阿姨,小心会发生恐怖的事。」
染松天真一笑,轻快站起。
「我们店里的小新和你差不多年纪,要是他请你帮忙,要好好相处喔。」
「嗯,我明白。」
染松手刚搭上纸门,忽然转身道:
「姊姊……大小姐。」
「怎么?」
「那个铁壶。」他指着阿近身边的烤火盆上方。「您最好离远一点。」
为避免水煮过头,阿岛已先往烤火盆的木炭洒一层灰,壶口仍微微冒出水气。
「水会逃跑,危险。」
话语略显笨拙,却十分真诚。
「还有,插花的地方也一样。」
他指向插在壁龛花盆里的小菊。
「那里现下一定没水了。」
容器小干得特别快。
面对这郷下小孩认真的眼神,阿近点点头,待染松离开,她旋即提起烤火盆上的铁壶,蓦地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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