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兄开了锁,推了门。只见门上灰尘随着门一抖,悉数飘落,映衬在当头阳光下金光闪闪。槐兄答道:“说来很是惭愧,在李如松县令病故之后,不知是衙门里的哪位仁兄,传出了这间历任县令所居住的厢房里定有恶鬼的说辞。有好事者当真去翻阅了广平县的县志,无意间发现李如松县令之前的两任县令,悉数因病而亡,而三任前,还是前朝的县令,则惨遭旗人杀害。据传,在旗人入侵时,县令不愿投诚,坚持率领几个戍卫拼死抵抗。在被旗人俘虏后,与全家老小悉数被拖到这间厢房内,尽遭屠戮。”
经槐兄一说,我登时感到厢房内阴气重重,顺着大门飘然而出。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蒲先生闭目长叹一声,随着槐兄踏进了厢房。
槐兄收起了钥匙,淡淡说道:“于是,坊间传出谣言,这背负国破家亡之深仇的前朝命官,在被斩杀之时立下了毒誓,要每一任在此的鞑虏狗官死于非命,故此当朝算上李县令在内的三任官员尽数未得善终。”
王御使也跟着蒲先生的脚步进了门,道:“然而,这恐怕终究只是坊间传言……”
槐兄苦笑答道:“但发生在此处,李如松县令遭受刺客威胁却是真实发生的。某个人,在当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上锁的房间内,到李如松县令的身旁,将匕首狠狠插进了床楣处,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随着王御使迈步进屋时,蒲先生轻笑一声,补充道:“卷宗上的确有所记载,府内的衙役闻得李县令的惨叫,急忙前来搭救时,却察觉厢房的木门被紧紧锁住。还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李县令爬到门边,用钥匙将门打开的。至于门锁唯一的钥匙,始终被李县令挂在脖子上没被人动过。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王御使连声应和,叹道:“如此说来,莫非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有上天入地、飞檐走壁神通的鬼怪所为?”
蒲先生哈哈大笑,对王御使道:“王御使何必轻言放弃。神棍如我之人尚未断言,御史大人却怎能疑神疑鬼?”
但是,分明感到屋内阴风阵阵的我,却丝毫没有蒲先生的乐观,只是紧锁着眉头打量屋内的装潢布置:只见这间厢房的四周布置,与其他的厢房别无两样。有趣的是,这间厢房四面环墙,只有东侧的墙壁上开着赤红的木门,以及几扇贴着精美纸张,雕着精工木饰的窗户。另三侧的墙壁上并无窗户,灰色的墙壁上,只是挂着几件精心装裱的时下名人字画。
我四下环顾室内的木制家具,造型都很是精致,我仔细打量,发觉没有一件是藏得住人的。正想着,我猛然察觉到,脚下整间厢房的地板上,尽数铺满了的赤红色,软软的毛毯。这真是可谓奢侈僭越!我心中对李县令顿时充满鄙夷。
不只如此,看来李县令平时的癖好是搜集石子,他摆在案前的展柜上,罗列着五光十色,形态各异,打磨得如珍珠般滑腻的石子,煞是亮丽。逐一把玩,更不知要费去多少工夫。我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大腹便便,贪婪地盯着,抚摸着石子,丝毫不顾案上公文的贪官污吏形象。料想李县令始终把钥匙悬在自己脖子上的缘故,恐怕也是担心有人在他把玩石子时候忽然闯进打扰吧。
只见蒲先生从大门边开始,沿着厢房墙壁走着,一边警觉地扫视四周物件,一边说道:“事实上,刚才所提到,戍卫前来搭救李县令时,却发现门窗依然紧锁,却是上好的指示。”
说着,蒲先生停下脚步,回头看看王御使。但王御使却无奈地耸耸肩:“我王索不得其中要领,还请蒲先生细细说来。”
蒲先生一眯眼,说道:“从李县令听得响声,到他睁眼查看,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刺客是无法打开锁,穿过门逃离,再重新把门锁上,却始终不被李如松县令察觉的。更何况唯一的钥匙还在李县令脖子上挂着,没有人动过。”
王御使听到,面露惊异的神色,就差脱口喊出“这定是鬼宅作祟”了。
蒲先生见状,便不再卖关子,解释道:“其实很简单:刺客在整个行刺过程中,并未穿过那道门。”
王御使忙问:“此话怎讲?”
“两种方案:其一,刺客依旧在房内潜伏;其二,刺客自从伊始,便没有进这厢房。”蒲先生平静答道。
“这么说来,其一便可以去除了。”槐兄连声作答,“当晚我也在场,想来我与众侍卫仔细搜查了房间,包括床底、床顶,包括每件带门的家具,却并未察觉任何可疑之人藏身。”
蒲先生笑问:“如果那刺客扮作捕快的模样,暂且潜伏在屋内,趁着众人拥入的时候借机混入,再伺机逃脱,如何?”说着,蒲先生指了指厚厚的赤色窗帘。
但蒲先生却忽然低头沉吟起来:“但即便如此,也恐怕刺客将匕首插入床楣之后,难有机会在李县令察觉他之前,躲回床帘后藏身,如此冒险的计划,实在不妥。”
槐兄也从旁搭话道:“况且,若是刺客一开始便潜伏在李如松县令的屋内伺机而动,他大可直接动手害命,又何必仅仅将匕首插在床楣上?”
蒲先生托着下巴答道:“或许只是打算威吓,并不准备杀伤?不过如此看来,在室内潜伏已然不成。那让我们转向刺客是在屋外实施刺杀的推测吧!”话音刚落,蒲先生捋起袖子,沿着墙壁又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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