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体现在“白”剪裁完美的衣服上,体现在那双优雅、有力、纤细、精心护理过的手上,体现在冷酷无情却闪闪发光的眼睛上,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乔治。乔治也看向那双眼睛,他看到自己的倒影,正笨拙地寻找着,殊不知所要找的东西就在不远处。连续几天乔治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或许那不是倒影。或许……
“白”又走了一步,这才将他的思绪唤回。“该你了,”“白”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你还想继续的话。”
乔治看向棋盘,发现自己的处境还很安全。“为什么我不想继续了?咱们目前……”
“势均力敌。”“白”突然插嘴,“但你要看得长远些:我在努力赢,而你不过是争取不输罢了。”
“差不多是一回事吧。”乔治争辩道。
“不一样。”“白”说,“证据就是,这局我会赢,之后的每一局我都会赢。”
如此出言不逊吓住了乔治,他抗议道:“马洛奇是运用防御战术的大师,如果你熟悉他的比赛……”
“你对马洛奇的比赛有多了解,我就有多了解,”“白”说,“而且我可以毫不隐晦地说,如果我们有机会对阵,我照样能完胜。”
乔治的脸红了。“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吧?”他说,然后惊讶地发现“白”并未反驳,而是无比同情地看着他。
“不,”最终“白”说道,“是你觉得我很厉害。”接着像刚躲过一个隐藏得很好的陷阱似的,“白”摇摇头,微微露出一个有些别扭的冷笑,道:“该你了。”
乔治做了一番努力,才将无法理清的混乱思绪放下,重整思路,走了一步。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败局已定。第二局他又输了,接下来的一局也一样。第四局他孤注一掷地变换了战术,在第十一手棋时,发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发起反击。但他有些犹豫了,进而错失良机,再次败北。这局结束后,乔治小心地收拾好棋子。
“明天还来吗?”他说,完全无视“白”露骨的嘲讽。
“如果没什么事情妨碍我的话。”
乔治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的恶寒。“什么事会妨碍你?”他费劲地挤出这句话。
“白”拿起白皇后,在指尖缓慢地转动着。“比如,露易丝。要是她不喜欢你沉溺于此呢?”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那么做?到目前为止她从没抱怨过什么!”
“我的好兄弟,露易丝是个非常愚蠢又暴躁的女人……”
“好了,够了!”乔治突然打断他的话。
“同时,”“白”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仿佛话题从未中断过,“她还是一家之主。古往今来,那些领主总是时不时地确立一下自己的地位,毫无缘由。事实上,这一行为完全是虚荣心的体现——但对他们而言却像呼吸一样必不可少。”
这番评论令乔治愤怒不已。他鼓起全身的勇气,大胆地反驳道:“如果你这么想,恐怕这个家不再欢迎你来了。”
话音刚落,那边的露易丝刚好转过身子看向他,不客气地说:“乔治,玩够了吧,你真的找不到别的更好的事做了吗?”
“我这不是在收拾了吗?”乔治匆匆应道。但当他伸手去拿还在对手手中把玩的棋子时,他发现“白”正用可怕的眼神端详着露易丝。接着“白”转而看向他,那双眼睛仿佛盛满黑色的碎玻璃,眼中反射出的烈焰让人无法忽视。
“没错,”“白”缓慢地说道,“鉴于她这个人,以及她对你的态度,我恨她,非常恨。现在你还希望我再来吗?”
乔治发现“白”看着他的眼神不再可怕了,那枚被他握过的棋子还留有他的温度,令人心中宽慰。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清了清嗓子,说:“明天见。”
“白”再次歪了歪嘴,露出一贯的苦笑。“明天,后天,随便什么时候,只要你叫我。”他说,“不过结局不会变,你永远不可能打败我。”
时间证明,“白”并不是在自吹自擂。另一方面,就时间这个概念来说,乔治发现用一局一局、没有尽头的棋局,或者一局里的每一步来衡量时间再合适不过了,比日历、钟表等任何装置都更实用。这一发现令人振奋;然而更振奋的是,他终于认清了所处的这个世界,一旦看清,就会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子,仿佛是从双筒望远镜的另一边看过去。那些推推搡搡、四处放冷箭、总是要求别人给个解释或道歉的人都不再掩饰,比以往更冷酷无情,同时对他越来越无视,像他们这样的人,无论和你走得多么近,都永远不可能和你成为真的知己。
只有一人例外:露易丝。每天晚上,世界便缩小为只有棋盘和舒服地坐在对面椅子里的“白”。但坐在房间角落织毛衣的露易丝打破了和谐,她身上的怨气越来越强烈。这份怨气会时不时波及乔治这边,表现为暴躁的埋怨和质问,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你怎么能把每分钟都浪费在这种愚蠢的游戏上!”她质问道,“你就没有什么可以和我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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