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那么长时间了。”诺亚说。
“和那些被他出卖的人一样。那些人更惨。”拉比指了指拉着百叶窗的窗户,窗外就是台伯河,“被他出卖的那些人和我们信仰不同的宗教,他们住在对岸的台伯河岸区,有工人,也有神职人员,在我们需要地方躲藏的时候,他们伸出了援手。埃策希尔?科恩的女儿没告诉你,她小时候他们是怎么冒着生命危险,用运酒桶的马车连夜把她送出城的吗?她觉得她父亲以那样的方式回报他们能轻易被原谅吗?”
“可为什么针对她?”诺亚反驳道,“你的教众为什么将她驱逐?她和她的哥哥无罪啊,难道你相信父辈的罪必将传到孩子身上?”
拉比摇了摇头。“只要有罪恶的事发生,弗里曼先生,它所带来的恐惧就将延续好几代,直至最终消失。我欢迎那个姑娘来犹太教会堂,但我无法消除人们的恐惧。即使我十分想,也实现不了这样的神迹。
“不久前,犹太教在这里还十分繁荣,拥有一大批教众,这一教派差不多和罗马城一样古老,先生,可你知道如今这些教众还剩多少吗?只有几个。几个永远忘不了过去的人。罗马城里的犹太人没那么容易遗忘。时至今日,他们还在诅咒焚毁耶路撒冷圣殿的提图斯⑥,同时永远怀念友人尤里乌斯?恺撒,为他在广场哀悼七天。等到他们原谅提图斯的那一天,他们也会原谅埃策希尔?科恩和他的孩子,以及他孩子的孩子。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弗里曼先生?”
“嗯,”诺亚说,“我明白了。”
他离开会堂,来到铺着鹅卵石的冷清街道,四周的古老建筑压迫着他,让他无处可逃,两千年的历史重担无情地压在他的肩头,即便是沿着河堤隆隆作响的车流声,还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观,都无法缓解分毫。卡洛?皮佩尔诺,那个卖明信片的小贩,还在那儿等着。
“见过拉比了吧?很好,现在咱们去台伯岛吧。”
“别再提台伯岛了,我想让你带我去另一个地方。”
“给我两千里拉,我就带你去任何地方。”
“行。”诺亚从钱包里取出钞票,“你对埃策希尔?科恩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卡洛?皮佩尔诺尽力掩饰惊讶之情,可惜一切都写在他的脸上。他马上调整心神。“那个人?对不起,先生。对不起,他已经死了,那个人。”他指了指脚下,“想见他的话,得到下面去。
”
“我不是想见他,我想去见熟悉他的人。能告诉我他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事人尽皆知。我都能告诉你。”
“不不,我不想找事发时还是个孩子的人。明白吗?”
“明白。不过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你就要给我两千里拉。想知道吗?”
“不不。”卡洛伸出手,利落地抓过钞票。接着他耸了耸肩。“先是拉比,现在又是早就下了地狱的埃策希尔?科恩。好吧,我是个导游,对不对?所以,现在跟我来。”
他带领诺亚在迷宫般的小巷间穿行,这里离犹太教会堂不远,周围环绕着石墙遗迹。走出这片被石墙围绕的区域便置身子住宅区,岁月洗去涂抹在外面的颜料,露出里面的砖墙。不过屋主们似乎都很以自己的房子为荣,几乎每扇窗边都放着盆栽鲜花或绿植。阶梯边、石头院子里,随处可见家庭主妇拿着刷子和桶,擦洗石墙或砖墙。周围的小巷里挤满了小店铺,传来忙碌的嘈杂声。
诺亚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意识到这里是犹太人居住区,而自己此时正站在一片古迹前。迄今为止,这个词在他的世界里除了丑陋没有其他任何意义。他知道,震撼源于那堵墙。墙上没有门,但如今已没人阻止你翻越过去,不过若让他来说,他更希望把这堵墙推倒。
罗马真是个诡异的地方。无论你去哪里,都会看到残酷的历史留下的痕迹,纪念那些惨遭迫害的人。比如这堵墙、地下坟墓、为殉道者修建的教堂、罗马斗兽场——他们无处不在,让你无处可逃。
卡洛最终带他来到一家肉铺——根据店名推测,店主应该叫维托?利维。这位屠夫是个壮硕的灰发男人,站在齐胸高的大理石柜台后面,一边砍肉,一边和一位枯瘦的老妇人斗嘴。老妇人的头上裹着披肩,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等着她要的肉。卡洛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挥舞着砍肉的刀,突然,他把刀扔到桌上,绕过柜台朝诺亚走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个老妇人也跟了过来,锐利的小眼睛因为感兴趣而闪着光,受到她的召唤,一瞬间,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埃策希尔?科恩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诺亚想,但他的名字还活在这一带。
他并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件事。作为一位年轻的巡警,他早已从日常巡逻中学会不要轻易驱散事故或犯罪现场的围观群众;因为人群中很可能有人的话值得一听。现在,他就被热烈的讨论包围着,关于埃策希尔?科恩,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话说。
借助卡洛的翻译,他先询问了屠夫利维,接着和每一个愿意提供信息的人交谈。慢慢的,埃策希尔?科恩这个人及他所犯下的罪行渐渐呈现出来。利维提供了最重要的信息——时间、地点和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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