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重新聚焦在镜子里自己的脸上。她的脸是这一切的根源。正是因为她的脸,她才过着这没有意义的生活。如果她容貌丑陋,她就会一直渴望着过上这样的生活,而永远不会发现它的空洞。你引我入歧途,她想,你欺骗了我,你假装我是另一个人。你不是我的脸,你是张面具。你应该停止主导我的生活了。
我不是美丽的开罗交际花,我是一个亚历山大城来的笨女孩。
我不是一个独立的女人,我离娼妓只有一步之遥。
我不是埃及人,我是犹太人。
我的名字不是艾琳·芳塔纳。我叫阿比盖尔·阿斯纳尼。
我想回家。
开罗的犹太办事处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年轻男子戴着一顶圆顶小帽。除了一小片胡茬之外,他的脸颊十分光滑。他询问她的名字和地址。她自称艾琳·芳塔纳,浑然忘记了之前的决心。
这年轻人看起来有些迷惑。她对此习以为常:大多数男人看见她的微笑时都会有些晕头转向。“你能不能——我是说,介意我问一下你为什么想去巴勒斯坦吗?”
“我是犹太人。”她突兀地说。她没法向这个男孩解释她的人生。“我的家里人都死了,我在浪费生命。”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却是实话。
“你打算在巴勒斯坦做什么工作?”
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什么都做。”
“那里的主要工作是务农。”
“没问题。”
他微微一笑,逐渐恢复了镇静。“我无意冒犯,但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干农活的。”
“如果我不是想要改变我的生活,我就不会想去巴勒斯坦。”
“好的。”他拨动着他的笔,“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唱歌;没有机会唱歌时,我就跳舞;没有机会跳舞时,我就当服务员。”这多少算是实话。这三种工作她都曾经做过,尽管只有跳舞算是成功的,而且她也没什么舞蹈天分。“我告诉过你了,我在浪费我的生命。为什么这么多问题?巴勒斯坦现在只要大学毕业生了吗?”
“不是这样的,但要进入巴勒斯坦是很难。英国人开始控制进入的人数,所有的名额都被纳粹难民占用了。”
“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她生气地说。
“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们可以非法地把人送进去。另一个……另一个需要一点儿时间解释。你能等一下吗?我得打个电话。”
她还在为了他盘问了她之后才告诉她没有名额而生气。“我看不出等一下有什么用。”
“有用的,我保证。这很重要,就一两分钟。”
“好吧。”
他走进里间打电话。艾琳不耐烦地等着。天气热起来了,而这个房间通风很差。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她没有把移民这件事想清楚,就冲动地跑到这里来。她有太多决定都是这样做出来的。她应该事先想到他们会问她问题,她本该准备好答案的。她本来可以不要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过来。
年轻人回来了。“天气真热。”他说,“我们到街对面去喝杯冷饮吧?”
原来是这套把戏。她想。她决定拒绝他。她给了他一个赞许的表情,然后说:“不,你对我来说太年轻了。”
他非常窘迫。“哦,请别误会,有个人我想让你见一见,仅此而已。”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她没什么可损失的,况且她也渴了。“好吧。”
他替她推开门。他们闪避着快散架的小推车和破破烂烂的出租车穿过马路,感受着太阳突如其来的灼人热量。他们钻进一个条纹凉棚下面,走进了一家凉爽的咖啡厅。年轻人点了柠檬汁,艾琳要了金汤力。
她说:“你们可以非法地把人送进去。”
“有时候会这么做。”他一口就把他的饮料喝了一半,“我们这么做的其中一种原因是这个人遭受了迫害。所以我才问你问题。”
“我没有被迫害。”
“另一种情况是这个人对我们有巨大贡献,不管以什么方式。”
“你的意思是说我得自己争得去巴勒斯坦的权利?”
“听着,也许有一天所有的犹太人都有权到那里定居,但只要名额有限制,就必须有选拔标准。”
她很想开口问:我需要和谁上床?但她已经误解过他一次了。不过她还是认为他想在某种程度上利用她。她说:“我需要怎么做?”
“我不能和你讨价还价。埃及犹太人不能去巴勒斯坦,除非有特殊情况。而你不属于特殊情况。就这样。”
“那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不能去巴勒斯坦,但你还是可以为我们的事业而战。”
“明确一点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败纳粹。”
她笑了起来。“哦,我会尽力而为的!”
他没有理会。“我们不太喜欢英国人,但德国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此刻——严格地说这是暂时的——我们和英国情报部门一起工作。我觉得你能帮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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