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调整了呼吸,喝了半升牛奶。
然后她不得不用酒精清洗伤口,手臂上、腿上、手上、膝盖上、脸上,出浴的时候,她扛着睡意,给伤口涂上抗菌剂和樟脑药膏。然后疲惫地倒下。她脸上的伤很重,被绑架那天留下的血块虽然已经消减,但手臂和两腿的伤还是相当严重,其中两处还严重感染。她会监视它们,她有一切需要的药物。她工作的时候,每当一个任务结束,离开那天,她都会从药箱里拿一些药物。她所有拿过的药物的确让人叹为观止:青霉素、巴比妥酸剂、安定药、利尿剂、抗菌素、贝塔-受体阻滞药……
终于,她平躺下来。立刻就陷入了昏睡。
连续十三小时。
她梦见坠落,便从昏迷中醒来。
她花了半个多小时搞清自己现在在哪里,又是从哪里来。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她在床上像个婴儿一般缩成一团,呜咽着又睡了过去。
五小时后她又一次醒了,晚上六点。星期四。
阿历克斯,睡得昏昏沉沉,她试图舒展身躯,浑身疼痛,她缓缓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又缓缓地做了一些舒展运动,她的整个身体都是堵塞的,但随着肌肉逐步放松,她整个人又重新运作了起来。蹒跚着从床上下来,她才走了两米,就感到一阵从头到脚的晕眩,不得不扶着一个书架。她依然感到饥饿。她看着自己,必须处理伤口,但她的大脑给她发出了自我保护的本能指令。首先,要躲起来。
她逃了出来,特拉里厄一定会试图把她抓回去,试图追捕她。他知道她住哪里,因为他就是在她住的那条路上绑架她的。那时候,他就应该是知道的。她看向窗户,街道看起来很宁静。和绑架的那晚一样宁静。
她伸出手臂,抓过笔记本电脑,放到身边,放在长沙发上,打开一个网页,输入“特拉里厄”,她不知道他全名,只知道他儿子的,帕斯卡尔。她要找的是他父亲。因为他儿子,这个蠢货,她记得太清楚对他做了什么,还有她把他丢在哪里了。
第三个结果,搜索引擎提到一个“让-皮埃尔·特拉里厄”,在巴黎新闻的网页上。她点了一下。这就是他。
城郊大道:警方的失误?
前夜,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让-皮埃尔·特拉里厄,被多辆警车追捕,他突然在横跨城郊大道的桥上停下货车,货车当时与维叶特门同高,男子离开货车,冲向护墙,纵身跳下。随即男子被一辆半挂式卡车碾压,当场死亡。
据法警消息,男子涉嫌一起几天前发生在巴黎法勒基耶尔路的秘密绑架案,警方表示,保密是“为了安全起见”。受害者身份始终未知,而警方发现,推定的监禁地点,空空如也……因缺乏明确指控,嫌疑犯的死亡原因——据警方所言,他的“自杀”——始终扑朔迷离,站不住脚。负责预审的法官维达尔,发誓将彻查此案,此案已交给刑事科范霍文警官负责。
阿历克斯的脑袋尽可能地转动着。在一个奇迹面前,人总是容易迟疑。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后来再没看到他。他被碾碎在城郊大道,他不可能再回来看她,也不可能带饲料回来给老鼠。这浑蛋宁愿自杀也不愿意看到警方来解救她。
愿他被地狱之火炙烤,和他的蠢货儿子。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警方不知道她的身份。关于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他们在这个星期之初对她一无所知。
她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自己的名字,阿历克斯·普雷沃,找到了一些同名的人,但没有她,完全没有。
这是一个莫大的慰藉。
她查看手机,有没有未接来电。八通……没电了。她起身跑去找充电器,但她的身体跟不上这速度,她还没有准备好这样的加速度,被一个巨大的重力又重新拖回到了沙发上。晕眩,眼前是闪烁的光斑,感觉要原地打起转来,阿历克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嘴唇紧绷着。几秒过后,这种不适感渐渐消失,她慢慢地起身,拿了充电器,小心地接上电源,然后又回来坐下。八通呼叫,阿历克斯确认了一下,她呼吸顺畅许多。都是工作上的,事务所的,有的打了两次。都是工作。阿历克斯没有听这些信息,她决定之后再听。
“啊,是你吗?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来一点儿消息。”
这个声音……她的母亲和她永不停息的指责。每次听她说话都会有同样的效果,如鲠在喉。阿历克斯给自己找理由,她的母亲总是有无数的问题,一旦涉及她的女儿,这个女人就是个怀疑论者。
“职位变动?奥尔良市,你是从那儿给我打来的吗?”
阿历克斯总能在她的语气里听到怀疑,她说:是的,但我没太多时间。对方回答:“那就别麻烦给我打电话了。”
她母亲很少打电话来,当阿历克斯打的时候,又总是这样。她的母亲不是在生活,她在统治。真相就是,和她母亲谈话,就像是在考试,一定要准备,要复习,要集中精力。
阿历克斯想也没想。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外省,职位变动。我想说,另一个……”
“啊,是吗,哪里?”
“就是一个职位变动。”阿历克斯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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