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花恢复知觉,是在经过两天之后。然而开始时,病情仍然危急,警察对他的询问只得推迟。
淳子走进病房,像贴到床上那样凝视着立花的脸,他这才稍为睁开了眼睛。
“小、小……小……”他想说什么。
“是小杉?”淳子环顾四周后,附着他的耳朵问。护士不在。
立花微微点了点头。
“小杉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但是,淳子不管怎样问,总感到对方处在不能从正面表达意思的状态,于是自己接下去说。“小杉的情况,要不要对警察说呢?这点,我也弄不明白。究竟说好呢,还是照现在这样?……就照现在这样吗?”
立花动了动下巴——似乎是点了点头。
“照现在……这样好……还是不说吧……”他用微弱的声音说,终于让淳子听到了。
“知道了。你已经没事啦。……别碰伤口。别动,好好休养。”淳子说完,悄悄地把手放到了立花的额上。
此后,立花病情好转,趋向于痊愈了。
大约过了一星期,淳子在自己家里靠在沙发上读报时,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
报纸第三版社会新闻栏内,有一小块报道,说重创加纳町“新旋律”乐器店老板的凶手去自首了。凶手名叫小杉二郎,由于借钱遭到拒绝,恼羞成怒,用小刀刺伤了正在关闭店门的被害者。
读了这条报道而引起的冲击波尚未平静下来,楼下的电话铃响了。
“小姐,是您朋友打来的电话。”一会儿,传来了女仆的喊声。
淳子跌跌撞撞地奔下楼梯,去接电话,而她一听受话器里传来的声音,再一次地受到了冲击。那是久寿子的声音。
“你读到了报纸没有?”
“哎,现在才看到……”
“我想见你。你能不能走下府上门前的坡道,到坡道右边那个茶室来碰头?”
“好吧,我马上就去。”
挂断电话之后,她才感到浑身乏力。她甚至认为,这个近在咫尺的茶室,怕也会走不到吧!当她好不容易来到那个茶室时,久寿子比她先到,在等着。
“都是你不好。”久寿子突然说。
“那样的……”淳子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她想辩解,可又觉得确实是自己不好。
“事到如今,也无法挽回了。”久寿子说。“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你。”
“那为什么?”
“由于你建立了那个沙龙,我才退出了‘独角兽’。要是照那样下去,我想,我也会不行的。不,‘独角兽’的思想,终究还是正确的。要是能遵照那种思想生活下去,不怕不会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像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被胡乱摆布了一阵。我这样感到,这是一种狂热病啊!应该说,是你及早地为我医治了这种病……小杉君嘛,也是一个脆弱的人,只要在监狱里蹲上几天,那种赌博病也会得到医治的吧。因此,我就劝他去自首……”
“是那样吗?”
“是的,他也是可以改邪归正的。而且,我们还要结婚哩。”
“结婚?”
这句话,以前在“独角兽”们之间是禁忌的。这被认为是一种违背人的生活方式、应该受到嗤笑的习俗的代表。但是,久寿子却是自豪地说出了这句话。
九
立花的负伤、小杉的自首等,不过是“独角兽”崩溃的序曲。不久,淳子又得到了阿岩即柴山岩自杀的消息。
立花负伤之后,过去了一个半月。
当淳子在新闻报道中读到阿岩自杀的消息时,眼前一下子变得漆黑一团。
立花还在住院,不过已经恢复到可以走路的程度了,不久将可以出院。当立花由于阿岩自杀而从医院打来电话时,淳子感慨万分地说:“这一下,‘独角兽’彻底完啦!”
阿岩自杀的原因,由于没有留下遗书,只能作些推测。
照立花的说法,在他负伤的前一天,他接受了阿岩的来访。当时,阿岩形容枯槁,惨不忍睹,说话也支离破碎。
“唉,我连个造假货的爹都及不上,真是个没出息的人,我也不想活啦!”阿岩这么自暴自弃地说。
艺术上的苦闷,似乎也可以认为,是导致他自杀的一个原因。然而,这种认为自己没出息的契机,促使脱离了“独角兽”的生活之后,一变而沉湎于挥霍无度、声色犬马的享乐之中,本来就羸弱的身体,把他的思绪导入了消极悲观的方面。
淳子感到,阿岩之所以被逼上自杀的道路,自己似乎也有一半责任,她为此而心痛得难受。
没多久,才出院的立花打来了电话,说应该整理一下阿岩的遗物,寄给他在千叶的妹妹,问她能不能帮点忙。
据说,举行葬礼时,他那惟一的亲人妹妹没有来。
“要是在平时,我一个人也干得了,可现在病才好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一起去就好了。”立花说。
“哎,那好。就在明天下午吧。”
两个人约定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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