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樱井呻吟了一下,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幅画。
这家伙,怎么不快点把眼睛转开呢?真把小杉给急坏了。
小杉看到樱井充满了如此热情的眼光,就认为他是外行无疑,感到不会被识破了,但他仿佛感到那个假的不动菩萨本身,显得不能忍受,似乎就要开口招供了:“我是假货!”
“我讨厌把事情弄得复杂化。”小杉小心翼翼地说,不让对方引起怀疑。“要是请鉴定人之类,搞这种麻烦的事儿,那就别谈了。”
这话,不知樱井听到了没有,他有片刻没有回答,只是叹息。
他总算把眼睛从画面上转开了。
“当然,这样的事儿是不必要的,我自己就是鉴定人嘛!”樱井说。
小杉听了,不禁吓了一跳,可他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摆出强硬态度:“我几次说过,我不喜欢找麻烦。一千二百万元。货款要现金,而且在今天之内……”
“是吗?”樱井瞥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两点,银行还有一个钟头就打烊。”
小杉的膝盖嗦嗦发抖,可是他拼命发挥演技,让人认为是神经质的抖动。樱井这方面呢,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这副不自然的样子,而是又一次地把目光返回到《不动明王图》上——小杉的心里又嗖地凉下来了。
“好吧,就决定了。”樱井干脆地说,伸了一下脊背。
“那……那么……钱……钱呢?”小杉说,又不觉结结巴巴了。
“一小时之内送到,请等着好吗?”樱井的声音也很激动,但是小杉为了竭尽全力表演,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好……好吧。”小杉好歹才这么回答。
七
就这样,一千二百万元到手了。其中一千万元,用于盘进“新旋律”乐器店。
“因为不是我的钱。”由于立花客气,盘进乐器店是用淳子的名义来办的,以后就以淳子和立花共同经营的形式来维持。
其余的二百万元,划归“独角兽”。尽管淳子出于一片好意,但是这笔钱,却从根本上改变了他们这个集团的性格。
热乎乎地坐在舒适的房间里,其实是最不符合“独角兽”性格的。当然,吸引力也淡薄了。
好容易建立起了一个沙龙,但集团的人们反而变得不接近了。
人,决不能追求舒适的生活,要是那样,在现代社会中,是不免会摔跤的。此外,还应有不满足的东西。
如果说,“独角兽”的奇特的教义也和嬉皮士一样,是对现代社会的叛逆,那么,“新旋律”二楼的那个沙龙,正如久寿子所说的,成了个多余的东西。
“独角兽”迎来了危机。
在思想的空白时代,那种想埋葬这个时代的微小的生活理论体系,当然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独角兽”也是充满缺陷的。不管怎样掩盖这种缺陷,只要还有哪怕是一点点长处,就会成为对这种缺陷的讴歌和赞美。
在这个意义上,这个沙龙,可说把他们体系的缺点一举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了。
或者说,即使没有这个沙龙,他们的生活方式,不久也必然碰壁的。沙龙的创立,只是把这个时期提前了。
久寿子终于一步也没有涉足沙龙,脱离了集团。继她之后,又有几名“独角兽”背向粉红色窗帘的沙龙,离群而去了。留下来的伙伴,也都不是“独角兽”最早的成员。
阿岩纸醉金迷,及时行乐;小杉二郎成了赛马、赛车等赌博的俘虏;当演员落第的市冈,为想东山再起而去了东京。
确实出人意料。
淳子重新考虑了久寿子的话,不得不认为言之有理。但是她再考虑一下,认为这种结果也是并非偶然的。
她得出这样的结论,似乎想推卸自己的责任吧。
她被“独角兽”所感动的,是那个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开展的大方的性交场面。而且,旁边的伙伴们,对此完全熟视无睹,这确实让人感到是新人的群像。
但是,那次在摩耶山在神户市滩区以西,高699米。中,当久寿子和小杉进行性交时,正好有一对来远足的情侣经过。于是,坐在附近的“独角兽”的其他成员,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勾肩搭背,把久寿子和小杉的身子遮挡起来。当时,伙伴之间的这种照顾和体谅,使淳子感到钦佩。
以后她再回顾一下看,又认为在伙伴之间,其实也是各自为政,彼此不大关心的。正因为如此,要等旁人来到了,才匆忙站起身来,筑起人墙。不过,也不坚持对别人漠不关心。大体上来说,在不干涉他人行为的“独角兽”中,分裂也不是不可能的。惟其如此,现在正在四分五裂。
立花也对淳子说过这样的话:“如此蔑视现实生活这个东西,究竟对不对?我们责难迄今为止的生活方式,一概斥之为非人的生活,然而,这不也是人所创造的生活吗?我感到,似乎也是应该尊重的。”
这个立花,开始热心于乐器店的经营了。
沙龙解散了,立花打算把这个场所开辟为吉他教室,他战战兢兢地向淳子透露了这个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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