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他们就会听到,”她急切地说,“就这么简单。人们一直都渴切地等着一个声音领导他们走出黑暗。”
“真了不起。我会被吊在绞刑架上,跟我父亲一样。”
“你不会被绞死。”
我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刺耳:“我妻子真是把握十足。我肯定会被绞死。”
“你不会成为殉道者的。”她叹着气,失望地躺了下来,“你看不到这里面的意义。”
“哦?那就说到我明白啊,伊欧。死亡有什么意义?我只不过是个殉道者的儿子。告诉我吧,那个害我失去父亲的东西成就了什么?这桩让人伤心的惨事带来了什么好处?我只能跟叔叔学跳舞了,这比跟父亲学好在哪儿?”我没有停下,“他的死让我们一家人吃上饱饭了吗,让哪个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了吗?为了某个理由而死是没有意义的。家里再也听不到他的笑声了。”泪水灼烧着我的眼睛,“死亡夺走了一位父亲,一个丈夫。人生来是不平等的,但那又怎么样?我有家庭,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她舔了舔嘴唇,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
“死亡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空洞。不自由地苟活下去才是,戴罗。被恐惧的锁链束缚着,害怕失去,害怕死亡,这才是空洞的。枷锁让我们被金种人和殖民地联合会控制着。我觉得我们应该打破这种枷锁。你能想象得到吗?火星会归我们所有,归所有在这里像奴隶一般辛苦劳作、献出生命的拓荒者所有。”夜色渐渐从明净的天空中褪去,天色渐亮,她的脸庞变得越来越清晰。天空异常生动。它正在燃烧。“你能带领人们走向自由。你能做到,戴罗。你可以让这一切发生。”她顿了顿,我能看到她眼中有微光闪烁,“一想到你能做到的那些事,我就忍不住发抖。你生来拥有这么多东西,眼界却如此卑下。”
“你一直把同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个不停,”我挖苦地说,“你觉得为一个梦想去死是值得的。我不这么想。你宁可站着死,而我选择跪着活。”
“这根本不算生活!”她尖叫道,“我们只是一堆机械,机械地思考,机械地活着……”
“你说我们的心也是机械?”我问,“我是这样的人吗?”
“戴罗……”
“你为了什么活着?”我猝然问道,“为了我?为了家庭?为了爱?或者只是什么梦想?”
“那可不是‘什么’梦想,戴罗。我梦想我的孩子们生而自由,可以成为他们想成为的样子,他们的父亲可以把这片土地交付给他们,让他们成为火星的主人。我为了这个梦想活着。”
“我是为你活着。”我悲伤地说。
她吻吻我的脸颊:“那么,你该活出更多意义来。”
一阵可怕的沉默久久地横亘在我和她之间。她不知道她的话语把我的心伤得有多深,不明白她多么轻易就能让我屈服。因为她对我的爱没有我对她的爱那么强烈。她的思想过于超脱,而我的太卑下。我还配得上她吗?
“你说你还有一个礼物要给我?”我换了个话题。
她摇头:“改天再说吧。太阳出来了。和我一起看一次日出吧,至少一次。”
我们一言不发地躺着,望着晨光像一片火焰色的潮水般悄悄爬上天空。我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景象。泪水在我眼角汇集起来。头顶的天空慢慢放亮,室内的树木逐渐现出翠绿、深褐和金黄色的身影。这时,我无法自抑地流泪了。这就是美,这是场梦。
返回阴森的灰色通风管道时,我一言不发。那昙花一现般的壮美景色从我眼前渐渐隐去,泪水在我眼中打着转。我苦苦思索着伊欧希望我做的事。她是要我带上我那把甩刀,去发动一场叛乱吗?我一定会死的。我全家都会死去,而我不会拿伊欧的生命冒任何风险。她知道这一点。
我想不出她为我准备的另一份礼物是什么。我们钻出通风道,准备返回丝厂。我先滚了出来,转身伸手拉她。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油腔滑调、有很重的地球口音的声音。
“红蚂蚁跑到我们的园子里来了,”那声音慢吞吞地说,“这可真稀奇。”
第五章 第一支歌
丑八怪丹恩和三个锡罐子站在那里,手里端着震击枪,摆弄得咔咔作响。他们之中有两个靠在丝厂横梁的扶手上。他们身后,缪家族和伊普西隆家族的女人们正用长长的银色线轴收取虫子们吐出的蛛丝。她们不住地对我摇着头,仿佛在劝我不要做傻事。我们跑到了禁止进入的区域,这意味着我们要挨一顿鞭子。但要是我反抗,我们就会被处死。他们会杀了伊欧,也会杀了我。
“戴罗……”伊欧小声说。
我走上前,挡在锡罐子和伊欧中间,没有动手。我不会让我们两个只为了看一次星星就把命送掉。我伸出手,让他们知道我投降了。
“地狱掘进者,”丑八怪丹恩冲其他几个人咯咯笑道,“再厉害的蚂蚁也只是蚂蚁。”他把震击枪一甩,照着我的肚子来了一下。那感觉就像被蛇咬了又被靴子踢了一脚。我倒在地上,双手抠着金属格子拼命喘气。电流像毒蛇一样窜过我的血管。一股怒气涌上了我的喉头。“你也来试试,地狱掘进者。”丹恩轻言慢语地说着,将一把震击枪丢在我面前,“拿着。来试试看。不会有事的,只是小伙子们开心开心。玩玩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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