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传来孩童的啜泣,一个孩子将脸埋在母亲大腿间。妇女身上没有武器,她们不像维克翠或野马那样习惯动武。一名棕种伸手为金种孩子捂住眼睛,我听见洛恩来到我背后。
“奥克塔维亚给你的命令是大错特错。”我对塔克特斯说。
“她问我有没有办法取代你,收割者,”塔克特斯静静回应,“但她又说她觉得不可能,因为我跟在你身边太久,只会学你,这没有用处。我告诉她,你能做到的我一定也都能做到。”
“塔克特斯,她的心肠太狠毒。”
“是吗?”他往地上吐出一口血,不肯看我,“他们也用差不多的方式说你,他们质疑你到底以为自己算什么身份,可以这样胡作非为,有资格挑战那些人?”
“任何人都有提出挑战的权力。重点在这里。”
“重点?真的有重点吗?”他问,“那怎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你不就认为我在你身边是理所当然,什么事情都不肯跟我说?”就像我对洛克一样,“你只会和其他人交头接耳,把我当个白痴,晾在旁边。你和她有什么不同?”
“你是说你母亲吗?”
他没讲话。洛恩想从我身旁钻进去,我伸手拦阻。
“假如奥古斯都要你杀死这些人,你会动手吗?”塔克特斯微微转头问我。
“不会,”我说,“不如要我死。”
“跟我想的不一样。看来她说得没错,我只是条听话的狗。”
我摊开手:“塔克特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难得。”他笑得很苦,声音断断续续。
“其实并不难得。当初我鞭打你作为处罚,也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告诉他,“我说的是在学院的那一次。我不想失去你。你是个宝贵的人才,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对你施以惩处。”
“人才,人才,真是人才。你和我之间的差别大概就在这里。”塔克特斯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换我带头,绝对会杀了你,免得你继续嚣张下去。”他终于转身,原来他已被炸毁半张脸。
“你知不知道,假如你动这里的人一根汗毛,会有什么下场?”
他朝我点点头,也朝我身后的前狂怒骑士点点头,仿佛是要说,差别只在死于谁的手。“带着莱森德逃走,我并不觉得对不起你。”
“我的印象里,你很少会觉得对不起谁。”
“的确,”他咯咯笑,脚拇趾踩进地上的血泊,“但我后来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做。学院那件事,我是故意试试,想知道你会怎样反应,判断你值不值得被我视为领导人。”
“结果呢?”
“你应该知道答案。”
“那么,我现在还够资格吗?”
塔克特斯点了头:“永远都够。”他的语气充满悲伤,我觉得心脏像要跳出来了。他明明是个叛徒、骗子、无赖,但在我眼中,他是朋友。我好想帮他摆脱那些伤痛,修补心上的裂痕。但我这是在做什么?我应该要制伏他。可是,我当初制伏了提图斯,然后就这么不断循环,以暴制暴,让一条又一条性命消逝。
“如果我让你活下来呢?”我这么一问,塔克特斯露出慌乱的眼神。当然了,宽恕对他而言是个模糊的概念。“如果我请你回来呢?”
“你在说什么东西?”
“如果我原谅你呢?”
“别骗我。”他又多转过来一些,我终于看清他伤势有多重。鼻子断了、歪了,脸面仿佛剥了皮的樱桃。我的朋友啊……
“我没说谎。”就是因为我不够信任他,所以失去了他。这回,我决定相信塔克特斯,如同我希望他此刻能放下成见相信我。我上前一步,继续说:“我知道你本性并不坏。比方说,在酒会上你看见有小孩被杀,那表情我还记得。你绝对不是十恶不赦的怪物,所以,请回来我身边,继续当我的左右手,塔克特斯。我可以给你组一支部队,和大家一起夺回火星;我让你掌旗,但你得先换掉身上那副丑护甲。”
“你讲得我心里很不舒服呢,”他挤出浅笑,“更何况,塞弗罗、洛克、维克翠……”
“他们很想你,”这才是谎话,“放下锐蛇,和我回去,我可以担保你的安全。”塔克特斯的锐蛇终于指向地面,旁边有个小朋友对弟妹露出充满希望的笑靥。“别伤害这些孩子,其他事情都好谈。”
我很认真,我打从内心决定要这么做。
“每个人都会犯错。”他说。
“嗯,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我不会伤你,”我放下武器,“阿寇斯也不会。”我朝他瞪了一眼,老人家配合地点点头。
“我好想回家,”塔克特斯的语气虚弱又痛苦,“好想回家。”
“那就回来吧。”
他的锐蛇锵一声摔在地上,在我面前瘫了身体,单膝跪地,轻轻呻吟。房里的气氛和缓下来,孩子因为从死到生,激动地号啕大哭,大人连忙又抱又哄,自己脸上也满是泪痕。我走上前,让塔克特斯抓着我的手起身。他忽然抱住我,开始啜泣,颤抖的身体在我的护甲抹上许多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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