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调出画面,影像不很清晰,看来是沙漠和丛林里的大型监狱。低阶色族被士兵拿枪指着,排队走进水泥建筑物内;接着又切换到混乱的街道,电车轨道的遗迹还在冒浓烟,有戴面具的人和一些红种,正手持武器作战。一名金种从天而降,随后视信中断。
“我们尽全力打,”塞弗罗说,“倒也不是毫无进展。抢了十几艘船和两条驱逐舰,还毁了热海指挥中心……”
“对方已经开始重建了。”舞者开口。
“盖好我再打。”塞弗罗哼一声。
“我们可是连一座城市都很难守住呢。”
“红种不是战士,”拉格纳打断两人的抬杠,“他们可以开船,可以开枪,可以放炸弹,可以和灰种对打,但遇上金种就会阵脚大乱。”
好一会儿没人讲话。阿瑞斯之子过去的主力放在游击战、渗透和扰乱,不是眼前这场货真价实的战争。我脑中浮现洛恩说过的话:“绵羊又要如何杀死雄狮?只能用血淹死它了。”
“火星平民的伤亡成了我们的包袱,”狄奥多拉终于加入讨论,“有一回爆破弹药厂房,两人来不及逃生,传出去却变成是我们牺牲上千条性命。然后每回罢工和游行活动都有殖民地联合会的奸细渗透,他们混在人群中,伺机射杀维持秩序的灰种警官,又或是穿上炸弹背心,伪装成恐怖攻击。媒体上播放这种负面新闻,现实生活中则是灰种带队抄家,声援崛起革命的人会平白无故失踪,不管中阶或低阶,只要是异议分子,绝对不放过。就因为这样,北方才演变成塞弗罗说的公开造反。”
“有个自称‘红色军团’的组织,若找到高阶色族就格杀勿论。”舞者一脸阴沉,“对方的领导人就是我们的老朋友:哈莫妮。”
“不意外。”
“问题是,她煽动那个军团与我们对立,不接受我们指挥,我们也只好停止供应武器。但是,再这么下去士气将一蹶不振。”
“有发言权和武力就能控制世界。”我低声说。
“阿寇斯的教诲吗?”狄奥多拉问。
我点点头。
“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我倒不觉得他能帮上什么忙。”
“很遗憾,发言权似乎得基于武力之上,”她跷起腿,“革命最大的武器是信念,是追求改变的那颗心。人若能在心中找到希望,就能开花结果,传递出去。然而,我们失去了在人心播种的力量,甚至难以维持革命者的形象,好比被胡狼割去舌头,完全无法为自己辩驳。”
狄奥多拉说话时其他人都很专心听,并非像金种那样只是装模作样,而是认同她拥有接近舞者的地位。
“听来逻辑不通,”我回应,“为什么会演变成全面开战?胡狼不会笨到将处决费彻纳的影像公之于世,阿瑞斯之子暗中扫荡就好。他是在什么环节形迹败露?另外,你们说阿瑞斯之子失去发言权,但费彻纳不是建立了能联络各大矿区几乎无所不在的通信网络吗?否则他要如何将伊欧的死塑造成某种旗帜,推动崛起革命?难道网络被胡狼破坏了吗?”我望向众人,察觉他们的神情有点儿奇怪,“怎么都不讲话?”
“没人和他说过吗?”塞弗罗问,“难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只会抓屁股吗?”
“戴罗想先陪陪家人,”舞者急着辩解,朝我这边叹口气,“阿瑞斯被杀,你被捕后的一个月内,数字通信遭胡狼攻击,损坏得十分严重,塞弗罗好不容易抢在对方偷袭爱琴城总部前发出警告。我们换成低调路线,回收一切物资,但无论如何,失去超过万名受过训练的成员,这打击实在太大了。阿瑞斯之子的人力出现断层,接连三个月我们都在努力搜寻你的下落,挟持来往月球的货船,却找不到你;进监狱买通官员,仍旧没有你的音讯,仿佛你从来没有存在过。唯一值得强调的是胡狼在爱琴城塞前公开处刑你的那一刻。”
“这我知道。”
“嗯——但你不知道塞弗罗是如何处理那个场面的。”
我望向他。“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不得不啊。”他动手操作显示器,木星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本人:十六岁的我,身体干巴巴,一脸病容,裸身躺下,米琪拿起圆锯站在旁边。这画面看得我背脊一凉,但其实那根发凉的背脊完全不属于我。它属于大家,属于这场革命。于是我不禁感到……自己成了工具。塞弗罗竟然真的这么做。
“你公开这段录像了。”
“一点儿也没错。”塞弗罗的口气真惹人厌。我忽然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明白为什么提诺斯底下的难民要将我的甩刀画在屋顶。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红种,却能发动铁雨作战,打下火星。
换言之,发动这场战争的就是我本人。
“你接受雕塑的过程在每个矿坑、每个频道、太阳系的每个角落播放。金种以为狠狠地把你的脑袋剁掉就能让你前功尽弃,我可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塞弗罗往桌子用力一拍,“怎么能让你和我妈一样稀里糊涂地消失?连长什么模样都没人记得?小收割者,现在火星上每个红种都认识你,凡是能连上数字频道的人,都知道有个红种不仅变成金种,还领军攻破火星呢!我造神成功啦!再加上你还死而复生,从烈士进化成他妈的救世主!红种等了你一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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