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仰望黑紫色夜幕上的星子闪烁。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她一边凝视天空,一边想象兄长的生活?她要对自己说多少谎才能睡得安稳?现在她得知了拉格纳承受的苦痛,再去回想之前的每一夜,煎熬更是加倍。
“卖了他的人正是你母亲,”我把握机会,“她卖了你的兄弟姐妹和父亲,每个离开的人都变成奴隶,就像我的同胞一样。你应该听过拉格纳派回来的先知是怎么说的。我也曾经是奴隶,但我选择挺身而出,抵抗主人。你哥哥与我一同奋战,回来是为了带你们一起走,解放黑曜种受到的桎梏。他为此而死,为你们而死。即便是这样你都不相信他的遗言吗?你对他的爱只有这样吗?”
赛菲将头撇过来,眼球布满血丝,沉睡已久的怒火苏醒。她可能是在许多年前就明白母亲的所作所为,不知道在这二十五年间听过些什么,母亲是否曾吐实。毕竟身为下任女王,就得继承这重担,理解族人真正的处境。此外,赛菲说不定根本就听到了我们与艾莉娅的谈话,此刻她的眼神让我更相信这点。
“你把我交给金种,就是默认他们的统治,你哥哥的牺牲也白费了。假如你喜欢现在的世界,那就随你。但要是你认为世界太扭曲、太不公平,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可以揭发你母亲不肯说的真相,让你看看所谓的神究竟是什么。让我帮助你纪念你的哥哥。”
赛菲瞪着飘过地板的雪花,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最后她谨慎点头,从斗篷内掏出铁钥匙朝我走来。
污印之道冰寒刺骨,骤雪狂风,曲折蜿蜒地蹿入云海内。但除此之外,只是很普通的一条路。上去时我们已经卸去铁链,伪装成山锥女武士,戴着骨头制成的蓝色骑乘面甲,穿上毛皮斗篷,靴子对我来说太大了。这身装备是由三个正牌的武士出借,她们和狮鹫留在神殿下面。赛菲带头,还有另外八人尾随。走到顶端时,我的两条腿已经十分酸痛,不过飘浮于空中的山头耸立黑色玻璃建筑,金种就在眼前。一共有八座塔楼,分属不同神祇,它们如轮辐般包围中央的玻璃金字塔,并以距离崎岖雪地二十米高的窄桥相连。然而,在金种居住区前面还有另一座神殿阻挡,形状近似一张呐喊的大脸,规模和当初的马尔斯城差不多。神殿前方有个方形小庭园,园子中心矗立一棵黝黑多瘤的树木,树枝冒出残火、火舌绽放白花,但花没在燃烧。女武士窃窃私语,担心遭到魔法暗算,赛菲小心翼翼摘下一朵花,皮手套边缘确实遭火焰烫黑。小白花状似泪滴,遭人碰触后转变为血红色,盛开后瞬间凋谢,化为灰烬。我也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更不在意金种的小把戏。我冷得要死,懒得理。前面雪地冒出血红色脚印,赛菲等人吓傻了,立刻伸出双臂,勾指如爪。这是抵御恶灵的手势。
“只是将血埋在石头里而已,”野马说,“不是真的脚印。”话虽如此,那足迹不断延伸,指引我们通往巨神之口,女武士看见后惊愕惶恐,面面相觑。赛菲走到神殿入口跪下膜拜,我们三人只能照做,鼻尖还得触地。神口开启后,一个干瘪老头晃出来。此人蓄着白胡,紫色眼珠因年迈而混浊不清。
“发什么神经?”他大声咆哮,“又不是乌鸦,快入冬了还跑来!”老人走下阶梯,每一步都伴随着手杖敲击地面的声响,嗓音和脸上的皱纹一样深沉。“这时候该在山上的只有结冻的血与骨才对。难道你们偏要挑今天接受污印试验吗?”
“不。”我尽量将纳贾尔语说得地道。接受污印试验对我们没有意义,只有等到接受面纹时才能见神,而且,拉格纳那时的考验相当特殊,我未必有能耐通过。想与神会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引他们出来。
“不?”老紫种一头雾水。
“我们想求见天神。”
身边这些女武士随时可能变节,只消开个口就能让我们完蛋。我的肩上感到沉重的压力,到现在还能保持理智是因为野马跟我一同跪在这萧条山峰上,执行计划。因此可以判断我应该不是在发神经。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你们真的是神经病!”老紫种不耐烦起来,“天神来来去去,有时在深渊,有时在海底,而且无论如何都不会接见凡夫俗子,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浪费。能博得他们宠爱、受到天神关注的只有污印,只有生于黑暗夜色的冰霜儿女才有资格。”
麻烦死了。
“镶着星辰的铁船从深渊坠落,”我继续说,“它拖着火焰掉在地上,卡在女武神山锥附近,整个天空都被染成血红色。”
“船?”不出所料。这件事一定能引起老人的注意。
“铁和星星做的船。”我重复一次。
“你们怎么知道不是眼花?”紫种相当狡狯。
“我们亲手碰过了。”
他无言以对,狂躁眼神下的心思快速流转。我猜老人知道通信系统失灵,主子不知道飞船坠落并不奇怪,而且贾王中断网络前最后播放的画面是我在火卫一的演讲。老紫种是个演员,被流放到这种不毛之地后装模作样吓唬野蛮人,此刻却掌握了主子也没有的情报。从他表情判断,这老头已经想透了自身立场,明白能利用这机会讨主人欢心,贪婪全写在那双微闭的眼中。这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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