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有何打算?”等到只剩我们她才开口问。
“不知道。”我有点儿不高兴。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呢?
“戴罗,你还好吗?”
“还好,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嗯。”但野马没走,反而靠得更近,“不是你的错。”
“我说我想静一静——”
“不是你的错。”
我发起脾气,暗忖她为什么不肯走,一转身却看见那双太过温柔坦诚的眼睛,压抑在肋骨底下那股窒闷全部爆发,泪水不听使唤地沿两颊滑落。
“不是你的错。”她将我拉过去,我忍不住啜泣。野马搂着我的腰,额头抵在我胸膛。“不是你的错……”
晚上我和朋友一起用餐,地点在从洛克易主而来的大房间。大家安静无声,连塞弗罗也不多话。
维克翠出发后他就心事重重。事实上,这几天下来军队众人内心都蒙上阴影,不过只有在场几位知道目的地,所以心情也比一般官兵凝重。
野马想守在我身边,但我不愿意。我需要时间思考。于是我没说什么就关上门,一个人躲在桌边,躲在伤痛里面。朋友来参加葬礼是为了我,不是洛克,只有赛菲态度比较仁慈,然而那也是因为她在前往木星途中不断见证洛克的军事天才,能以比较纯粹的眼光欣赏。无论如何,最后只有我一人还将洛克视为挚友好好对待。
将军的个人房中还弥漫洛克的气味。我翻翻架上的书本,看见展示盒里飘着一块烧焦的船体金属,墙壁上也挂了不少战利品,都标明是最高统治者因他在“火卫二战役的英勇表现”、火星大统领因他“保护金种社会”所馈赠。索福克勒斯的《底比斯三部曲》还摊在床头柜,我也没有动过,书还停在同一页。我什么摆设也没有改,仿佛觉得这么做可以将他留下,像是以琥珀留住诗人的灵魂。
我躺下想休息,却盯着天花板睡不着。于是又起身拿了他的酒瓶倒威士忌,走到客厅看全息影片。开战后网络就断了,与其余人类失去联系,我心里有种莫名不安。我搜寻舰上主机寻找储存了什么内容。有太空盗匪和高贵的金种骑士、黑曜种赏金猎人,金星上多愁善感的紫种音乐家。后来我发现了近期播放过的文件夹,最新的记录是开战前一晚。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还下意识先回头张望,就像正要偷看别人的隐私。文件夹里有洛克喜爱的歌剧《崔斯坦与伊索德》的爱琴城演出版本,其余却都是我们学院时代的数据。我手悬在半空,想要点开,心里却有个声音说要缓一缓。我通过对讲机呼叫赫莉蒂。
“还醒着吗?”
“现在醒啦。”
“想请你帮个忙。”
“我哪一次不帮了?”
二十分钟后,卡西乌斯上好手铐脚镣到了我这里。押送队伍是赫莉蒂本人外加三名阿瑞斯之子,我下令解散,向她点头致谢。“谢谢,我可以接手处理。”
“恕我直言,长官,我不觉得。”
“赫莉蒂……”
“我们会在外面待命。”
“去休息没关系的。”
“有需要就叫我们。”
“真是铁一般的纪律。”等到人都出去后,卡西乌斯不禁调侃。他站在大理石圆形玄关欣赏雕刻。
“洛克挺会打点装潢的,可惜品位属于交响乐团第一把交椅——就是九十岁老先生的那种。”
“根本是三千年前的人吧他?”我回答。
“我觉得他不会喜欢罗马人的袍子,太没有时尚感。我父亲从政时居然有人提议要恢复那种衣着打扮,还特别在酒馆和一些俱乐部里那样穿。我也看过照片,”他打个哆嗦,“很恐怖。”
“以后也会有人嫌弃现在的高领的。”我抓着自己的领子。
他瞧见我手上有威士忌。“所以这是社交场合?”
“不算是。”我带他到客厅,四十千克的囚犯鞋踩在地上铿锵作响,相当沉重。然而卡西乌斯看起来却比我还自在。我给他斟了一杯酒,他坐在沙发上,一脸担心是陷阱的模样,朝酒杯扬起眉毛。
“不会吧,戴罗?下毒不符你的风格。”
“这可是乐加维林呢。是火星包围战后洛恩送洛克的礼物。”
卡西乌斯闷哼一声。“我不懂讽刺。至于威士忌嘛……有了酒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他看看酒杯,“这是瓶好酒。”
“这让我想起父亲。”我听着头顶上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的轻微嗡嗡声,“当然,他以前喝的东西比较适合当清洁剂,或者用来杀光人类的脑细胞。”
“他死的时候你几岁?”卡西乌斯问。
“没记错的话,大概六岁。”
“六岁……”他摇晃酒杯沉吟道,“我父亲平常不会一个人喝酒,但偶尔我会看到他在喜欢的地方一个人喝。那是奥林帕斯火山山脊上一条偏僻的小路。他会坐在长凳子上,喝的就是这种酒。”卡西乌斯咬着脸颊内侧,“我也最喜欢在那个时候和他相处,没有别人在场,只有远方几只老鹰在飞。他和我说过山上长了什么树木。我父亲很喜欢树,讲起它们的分布,什么鸟会在什么树上筑巢,真是滔滔不绝。冬天就更严重了,连树木变成什么模样也要一一解释。其实我从没认真听,现在倒是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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