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骑凝神细听,盼着主子下令。亲眼见到这仿佛邪教的组织实在令人胆寒。阿德里乌斯居然将我的说话模式学过去,还融进自己的风格,直到此刻还不断进化。
他回过头,莱拉丝已将被引擎烧红的甩刀拿回来,递过握柄。“莱拉丝,你留在舰队这里。”
“确定吗?”
“这是最后手段。”
“遵命,主君。”
安东尼娅显然不懂这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而且对此极其不满。胡狼提着我的锐蛇转了几下,视线在我和野马来回一遍,似乎灵机一动。“卡西乌斯,你被戴罗关了多久?”
“四个月。”
“四个月啊,那该把机会让给你才对。”胡狼将烧红的锐蛇抛向卡西乌斯,他精准地接下剑柄。
“把他的手砍下来。”
“最高统治者要——”
“要活捉,我知道。没人要他的命,但最高统治者也不会希望和这家伙面对面时他居然还可以握剑。所以呢,我们要剥夺他一切反抗的可能后再带他上路,除非……你对这个做法有什么意见?”
“没。”卡西乌斯身子一旋,来到我面前,高高举起还炽热的武器。
“你变成这种人了吗?”野马开口,卡西乌斯脸上闪过一抹愧疚,“戴罗,你看我这里,”她又说,“看我……”
我集中所有意志忽略剑刃,注视野马,从她那边汲取力量。但是超高温金属切开右腕皮肤骨骼那瞬间,我再也记不住她。我疼得哀号,眼中只有滚落地面的手掌。血管都焦黑了,鲜血缓缓滴落;肉被烤出黑烟,在空气中飘散。痛楚之中,我又看见胡狼拎起我失去的手,今日他又多了个纪念品。
“Hic sunt leones.[33]”他说。
“Hic sunt leones!”部下应和。
第六十章 龙 喉
我抱着自己的断腕,除了痛得发抖,心里还忽然想到叔叔。他是不是和爸爸重逢了?是否与伊欧一起坐在林中营火边听鸟啭?他们是否正看顾着我?焦黑的伤口仍不断出血,剧痛蔓延全身,眼睛都快看不见东西了。我和野马被三十名骨骑搬进战斗机,两人平行捆在机舱后侧座位,舱顶灯光跳动,绿得像是另一个次元,机身被乱流震得摇晃不止。月球起了风暴,都市上空被雷云覆盖,只有黑色塔尖蹿出了那片混沌。光点舞动,是橙种和高阶红种安全帽上的照明。我的同胞还受奴役,为殖民地联合会准备船舰兵器,残杀来自火星的自己人。军事据点在泛光灯下仿佛白昼,建筑物间的黑色形影闪着红光,梭巡来回,除镰翼艇外,还有穿上重力靴的金种。他们飞跃相隔数里的高楼,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与大战作准备,并与朋友、同胞、爱人告别。
行经艾洛里昂歌剧院,屋顶雉堞后有一群金种列队仰望天空,有角战盔威风凛凛,远远望去,石像鬼与建筑物几乎化为一体。闪电落下,光芒之中,他们化为黑色剪影,等待着敌人从天而降,带来炼狱。
战斗机突破摩天楼周围云层,下方交错纵横的市区街道一片悄然,静静等候来自太空轨道的轰炸,只有底城的方向冒出火光,如血流窜。暴动持续着,救灾车辆奔驰,月球都市神经紧绷断裂,屏息数日,肺叶仿佛要爆炸。这一切就为了即将到来的最后高潮。
我们滑翔一阵,降落在最高统治者那座尖塔塔顶,艾迦率一众禁卫军在停机坪等着押送我们。骨骑换上重力靴,先飞在战斗机外围掩护,卡西乌斯一手将双臂缚在身前的我推到外面,另一手拉着塞弗罗,像是拖行猎到的鹿,野马则由安东尼娅赶出来。月球的无情冬雨沿艾迦黝黑的脸庞滴落,她的领口冒出热气,于夜色中扬起灿白的笑。
“晨曦骑士,欢迎回家,最高统治者正在等你。”
这是军方的传说。如神话般名为“龙喉”的重力升降梯停在月球地底一千米处。门发出咝咝声打开,连接外头昏暗的水泥甬道;对面另一扇大门上有殖民地联合会的金字塔纹章,机器发出蓝光,扫描艾迦虹膜,接着金字塔分成两半,齿轮和活塞嘎嘎作响。这座建筑使用的科技相较外界极其古老,可追溯到还与地球征战的年代。当时月球人最大的恐惧是美国开发的磁道炮。经过七百年,雄伟的地底碉堡看不出什么改变,证明了殖民地联合会禁卫军团队的纪律有多么严明。
我怀疑费彻纳是否知道龙喉的位置。但答案恐怕是否定的。艾迦不会随便透露这种机密,而且说不定就连她也没有完全掌握地底碉堡的全部结构。左右两侧通路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坍塌了。不禁令人好奇从前走在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后来又被谁因为何种理由炸毁。
队伍穿过几个高度戒护的房间,里面弥漫全息显示的光线。蓝种和绿种人躺在人体工学床上,身上插了静脉注射,通过大脑植入的节点芯片与网络连接,眼神遥远蒙眬。地底碉堡好比殖民地联合会的中枢神经系统,就算月球表面被毁,奥克塔维亚还能在这里继续她的斗争。
一群黑曜种守在这里,身着黑色龙形头盔和暗紫色胄甲,腰间短剑上有金色字体写着“cohors nihil”,意思是零号军团。我从没听说过这支部队,但此刻可以看见他们保护的是什么:通路尽头那道看来平凡无奇的金属门正是殖民地联合会的终极防线。门吱吱嘎嘎滑开,距离我从飞船后方跳出去已有一年半。我再次见到最高统治者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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