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东来的店里找他,把情况告诉他,问他有没有跟何楚贵联系过,显然他也不知道他大哥的音讯,他也开始着急起来,但是我们没有何楚贵的其它联系方式,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那时东来在我的生活里出现的开始频繁起来,几乎每天都要来询问我的状况,还有他大哥的消息,但何楚贵仍然杳无音信。
我开始越来越想他,像一个妻子一样,想念她离乡远走的丈夫,东来也想念他的大哥,后来他终于办好了签证,去香港找过他一次,结果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也想去香港找他,可以我那时连户藉都没有,签证怎么可能办得下来?
有时候我只能一人暗自落泪,只有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时,才会缓解一下相思之苦,何楚贵走的时候留下他最后一副素描作品送给东来,东来依着模样,做成了一件无袖紧身旗袍,就是我送给你的那件,那是它最初的模样。
那是何楚贵对艺术的理解,传统向现代过渡的临界点,性感和保守的完美结合,但是素描只有旗袍的样式,却没有着色,也没有任何花纹,东来用纯白的真丝做底料,衣服做出来以后朴素到极点,便送给我了,希望我能在上面绣点花样出来。
我知道他是有心的,给我找点事情做,转移一点注意力,总比最后惹下相思病要好,于是我把他店里所有需要绣制花样的衣服通通要了过来,没日没夜的沉浸在工作中,尤其是那件旗袍,我苦思冥想,耗费了整整三年时间,才把梅花望春图绣在衣服上,绣好以后,我自己也哭了,何楚贵,我的丈夫已经失踪三年多了,连工艺这么复杂的旗袍都已经完工了,我的丈夫却还是没有回来。
我知道东来一直在暗处关心我,他又送给我一只帕子,说跟旗袍搭配,让我绣个满月在上面,寓意‘花好月圆’,希望绣好了以后,他大哥就能回来了,结果我绣好了,他大哥还是没有回来,我从开始的担忧、思念、后悔、难过,开始变得有些急躁、抱怨,帕子绣好以后,我还画蛇添足,在上面绣了两行诗: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连牛郎织女一年还能见一回面,我跟我的丈夫,却如同阴阳两隔。
我把绣好的旗袍和帕子一并还给了东来,这是一件艺术品,应该可以给他卖个好价钱,可是没过几天他又给我送了回来,还把旗袍缝了两只七分袖,他说:梅花虽然好看,但总感觉枝叶开得不尽如人意,没有伸展出来傲然迎春的样子。
让我迎着袖子再往上绣,其实我也奇怪,那袖子是宋锦无疑,但是已经有淡彩印花,而且跟整件旗袍的素雅风格有点不太搭配,我还能再怎么绣呢,心想他可能是见我难过,想把何楚贵最后一件礼物再给我折腾一段日子吧。
我接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把那帕子也送了回来,还在那两行诗文后又加了两句:破镜重圆古时有,何须忧劳反生愁。我那时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那天我却笑了,傻瓜也能明白他的心意,为了不让我再难过,想方设法的安慰我,竟还跟我对起了诗,我便振作起精神来,最后把那两只袖子绣好后,用心收藏起来,没有再交给东来,我不想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但我还是想何楚贵的,我对东来说我想去香港找他,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或许可以从深圳坐船过去,那里有个叫蛇口的地方,上个世纪就有几十万人从那里游到香港去呢。”
第四部 锦袖玉帕缘 第二百九十八章 烟花易冷
沈素音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启也想起来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陆的逃港潮,不过改革开放以后,那就已经渐渐成为历史了,沈素音那会应该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吧,估摸着算一下,自己那会儿也已经上高中了,怎么还有偷渡的事情么?问道:“怎么,马东来不会是想带你偷渡去香港吧?”
沈素音脸上精神总算好了一些,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东来安排好一切,我跟着做就行了,我们先去了苏州,之后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才到了深圳,然后又转汽车坐了好长时间,才到了那个叫蛇口的地方,我们在海边,东来指着对面说,大哥就在那里。”
林启暗道一声:“她说不喜欢舟车劳顿,为了怕坐车都不愿随何群一家人回安徽老家,却可以为了何楚贵这样折腾自己,可见至少当时的她,对何楚贵的感情是真挚的。”
沈素音接着说道:“那时我心里真得很激动很开心,东来说半夜会有船过来接我们,我们便就地扎了帐篷,他让我睡帐篷里,自己睡在外面,那时也是早春,深圳虽然比这边暖和一些,但总是阴雨,外面也还冷得很,我跟他说外面太冷了,里面还很宽敞,反正一人一个睡袋也不用忌讳什么,他执意不肯,说不知道船几点钟到,万一在里面睡熟错过了就不大好了,何楚贵没有看错人,东来真得是很正直。
但是我们一直睡到天亮,连个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东来那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骗了,呵呵,他既正直又单纯,既英俊又可爱,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让人不爱?我后来知道他来时把所有钱都给了那蛇头,剩下的也跟他换成了港币,结果找银行兑换,竟然说港币全是假的,我们差点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最后没办法只得把身上能换钱的都换成了钱,才可怜兮兮的回到吴县,呵呵,现在想到那些事都还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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