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浅草,跨开藤蔓树根,小心翼翼的走到岸边后,我俩一眼就看到水里有黑坨坨的、如浮木一般的鳄鱼,浸泡四五米开外的浑水里。那家伙分生在脑颅两侧的透黄眼睛,眨了又眨,转了又转,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咱们。
往左前方一望,断断续续的沼泽水,还是见不到头。问题开始越来越棘手了,我开始想着,现在恐怕该改变一下计划了,瞧这架势,再往前走个十分钟,沼泽水也不会到尽头。
这样是在浪费时间,倒不如放弃背囊,另寻他路。清剿这些鱼的计划,倒有待商榷——谁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少是浮在水面,又是有多少潜在水里?即便咱们有枪,也摸不准敌情呀!
和王军英对视一眼,我俩就快步退了回去。但两个人刚还看见黄班长和旗娃的背影,却听到树林里边儿传来了一声颤叫:“黄……黄班长!”
声音是邓鸿超的,颤叫中带着浓浓的恐意。这一听就是出了什么问题。四个人对视一眼,就立马朝喊出声的地方冲了过去。这小子,难道撒尿的时候,撒到鳄鱼头上去了?
邓鸿超并没有走多远,几个大步,我们就看到了他的背影。
但看到背影的后一秒、视线遇过他的身子后,疾冲而来的几个人,就不约而同的刹住了步子。
“唔——哇啊,我操!”旗娃停步的过程中,一句惊语夺口而出。
而前冲的我,见识到邓鸿超面前的家伙后,也是头皮一阵酥麻,赶忙伸出脚后跟踩住步子,哪里还敢前进半步。而其他两人,也是稳稳停住身,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如果说面前是一条趴着的鳄鱼,我也许还不会作此反应。在五个人面前的,不是鳄鱼,而是更为惊炸的玩意儿。
林地上的绿蕨乱草,被一条赫然出现的、布着鳞片的管状长肉所压挤,硬生生的压出了一条路道来。而那条大水管一般粗的肉身,直径有个八九公分,比一般的碗口还宽。至于其长度,更是见头不见尾,说不清有多长。
是的,出现在队伍面前的,是一条大得可怕的蛇。
蛇,是丛林里最为常见的住民,它对咱们侦察兵来说,再熟悉不过。侦察兵几乎都懂得些捉蛇技巧,实际上,如我之前记录的那样,这些蛇在我们眼中,并不是多么可怕的玩意儿,那是林中的额外加餐,是果腹的珍宝。
但是,眼前这一条,显然不是一个好惹的、能轻松入口腹的家伙。
仅看那姿态,就能窥见其异。其实,虽然大多数人对蛇类都有惧怕之意,但是,比起我们,它对人类更加惧怕。即便是那些毒蛇,一般也是被踩着了身子,才会选择主动攻击人。而眼前这一条,却胆子奇大,一寸寸朝我们逼来。
眼前那坨散发着邪魅的蛇头,如手肘一般,从地面上直直昂起,在我们面前左摇右晃,吐着蛇信。蛇身通体发黑,其间有序的缀着如环一般的黄色斑点。蛇头差不多有两拳合起那么大,两翼膨出两块椭肉,使其形状扁椭,昭示它的与众不同。
高高昂起的前身,高度差点儿到达咱们胸部。那一片泛着大片的黄黑配色,那独特的配色,彰显着它极有可能是条大毒物。
看到它的那一刻,我除了本能的麻炸以外,甚至还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之前想得不错,既然天坑里的虫子都如小蛇一般大,那这里头的其他小蛇,更是不敢细想。
呵,邓鸿超这小子早不撒尿晚不撒尿,一撒就撒出这等怪物来!
第一眼,我甚至以为面前站的是一个人。因为那昂立而起的高度、那粗壮的身躯,的确是太他娘非同寻常了。
“退后!”王军英伸出两手,护着邓鸿超与旗娃往后退。邓鸿超提着裤子,捏着腰带,脸上又回到了那煞白的蹙悚状态。
这条大蛇离咱们不过两三米的样子,我想如果它愿意,这应该在它的攻击范围内。因为那昂着的偌大蛇头之后,盘绕着估不清长度的蛇身。大蛇后边是一桩类似于榕树的粗厚树干,树干往外裹伸出数不清的树根。
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尾身部位,还隐藏在那树根里面。
“过山风!”王军英显得很急,“一点儿也挨不得,挨了就没命!”
其实看到这大蛇的第一眼,我也认出了它。除了个头大点儿之外,这条毒物并不是什么天坑里的新品种。在我短暂的人生经历中,有幸见过一次。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在乡下做知青。记得是分配到村里头的第二年,那年夏天,全中国都还在经历着坎坷,全中国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地上的人世间上不安稳,天公更是不作美。
烈日过后,暴雨连连,村里头发了洪水。洪涝之后,就又闹起了蛇灾、虫灾。
田间地头,屋旁房顶,又或是床榻桌底,经常能看到咬人的毒蛇。蛇咬人的消息连连传来,直到后头咬死了人,县里头觉得不管不行了,便下令让生产队好好整治一番。生产队长接令,立即就组起了“抓蛇队”,上山下田,准备彻底铲除威胁人民生命财产的祸害。
那时候人们在报纸上、在政治宣传中听惯了押韵的口号,为了替这次行动打气,也还专门写了口号,具体是什么我记不得了,大概意思就是“斗长虫,批右派”。是的,那时候一切行动,都需要旗帜鲜明的明确政治立场,哪怕是这种毫无联系的两者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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