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记事:密林诡境_二兵科林【完结】(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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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老兵退伍,都在上演着这样的桥段。当年我听闻班长牺牲的消息时,内心不也跟现在的旗娃差不多吗?

  旗娃这种新兵蛋,第一次经历这种生离死别,情绪崩掉很正常。幸好剩下的三个,还保持着理智,在毛毯怪追上地面之前、在鳄鱼游至水岸之前,我们推着旗娃,慌忙向林子里撤退去。至于王军英,恐怕就该永远掉队,长眠在巨蟒的肚子里。

  回到树林后,黄班长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胡乱的挑选了一个方向,带我们跑了出去。

  接下来,便又是一阵不知尽头的奔跑。

  回想起来,那是一段极为恍惚的奔跑。恍惚如梦,心理和生理似乎都要达到极限,我们却不能停下步子。直到现在,我甚至都回忆不起那段路究竟跑了多久,最后又跑到了哪里。脑袋感觉空荡荡的一片,却又不停闪回着那沼中巨怪的画面。

  我只想远离这沼泽湿地,越远越好。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不过,那好不容易才拖回来的旗娃,倒是没再闹腾。奔跑,像是成了另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他接受了王排长回不来的现实,便在奔跑中挥发汗水,在劲头中抛洒热泪,同时,也在穿林打叶中,无声言述那哀伤的心思。

  王排长啊,一路走好!

  最后,毛毯怪并没有追上来。一身污泥的四个人,在一处泥包上,瘫坐下来。

  我们跑了多远、这里究竟是哪儿,没人再去关心。泄尽气力的奔跑后,四个人现在是一种恍惚、透支的状态,个个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大气猛喘。一闭上眼,脑袋就尽是那黑蛟巨蟒的鳞光硕身。我看着树隙间的天空,绝望得如行刑前的狱中囚。

  天空似乎变暗了不少,鸟叫声好像一并消失,再未传入耳朵。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但眼前的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切。你看啊,王军英说不见就不见,然后,真的不见了。呵,这威力,真还像越南军队的迫击炮呢。

  我忽而想起刘思革,忽而想起王军英,脑浆凝成一团浆糊,再不能思考任何问题。

  就这样听着几人的喘息,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觉着喉咙有些干渴,便找出了水壶,准备大饮一痛。

  糟糕的是,一路过来险事相叠,全然忘记补充水源。几小滴尾余的液体入口,水壶便就空了。各种交杂的情绪在这时发生了化学反应,忽然混成一股烦闷的戾气,让我将水壶猛摔在地面。

  破几把玩意儿!我骂着。

  响动引来了四人的目光,四个人一齐看向我。但我觉得还不够解气,说着就咬牙捶打了一下地面。

  真他娘的破事儿多!我像一个水沸而响的铁壶,就差脑袋上冒蒸汽了。没人来劝我,也没人附和我的举动。事实上,四个人心里都是百感交杂,比我好不到哪里去。黄班长低下头,邓鸿超喘着气,旗娃无声的抹着泪。

  看着他们,我又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五个人,转眼之间就被捞走一个。但比起刘思革的牺牲,王军英的突然离去,并没在我的心里带来多少属于生离死别的波动。眼下的情况是,他的骤然离去带给我们更多的,是焦虑的恐惧。

  毕竟,大家都还困在这口破天坑里,谁也不知道,王军英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个。这股恐惧的焦虑,让我心中生满了戾气。

  头顶开始有归家的鸟儿在鸣,树林也渐渐有虫鸣在响。这段奔跑,让四个人跑回了天坑的荫蔽区域,虽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有岩壁遮挡、没有阳光的照耀,这树林下已然是傍晚时分的昏暗光线。昏暗的光线,更是为四人增添了一股落魄失意感。

  “现在怎么办?”邓鸿超忽然冒了一句。

  这个问题,其实跟沉默没多大区别,因为没人答得出来。现在怎么办?这五个字,对我们来说就如一个巨大的哲学问题,谁也指不出明路。我从背囊里找出了一包香烟,准备解解闷。出发时背囊里塞了好几包烟,都用防水胶袋裹得好好的。

  但沉默一阵后,旗娃忽然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

  “咱们应该回去。”他的话语中带着泣后的鼻音。

  “回哪里去?”黄班长立马抬头问道。

  “回去救排长。”旗娃两眼通红,很是严肃。

  黄班长对这回答有些意外,他眨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的排长,已经死了。”我夺口而出。这话虽然很难听,但确实是事实。香烟被挤压得有些皱,我抚顺一根香烟,放在嘴里点燃。

  旗娃不为所动,他说:“我不信,排长不会死。”

  黄班长伸出手,在空中按动着,对他道:“你先坐下。”

  “你他娘脑袋秀逗了吧?”我猛抽一口烟,有些好笑的反问道。这时我憋着戾气,说话自然不好听。

  “先坐下!”黄班长说着站起了身,向旗娃走去。

  但旗娃这时不顾劝解,立即扭头转身,说走就走。那样子,就像一个叛逆的初中娃,嚷嚷着要离家出走。

  “回来!”黄班长迈着大步,想制止旗娃,“张旗正!回来!”

  那又像一个耐心的家长,在呼唤叛逆的孩子。

  “听到没有,这是命令,回来!”

  谁知旗娃这时候步子一停,甩手将背囊重重扔到了地面。然后,他背对着我们,宽厚的肩膀如一道墙立在那里,两只手掌忽然捏成了拳头,而粗壮的臂膀,则像是在愤怒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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