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我听到平台下的那个人清了清嗓子。接着,传来了一句不太清晰的普通话:“中国人?”
“你们是中国人?”这一句的腔调,完全是正宗的普通话。同时,那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亢起来。
“是!”邓鸿超立马答了一句,“中国人!”
但答话出去后,平台下边儿,又沉默不语。只有几声动作的响动传来。我不免心惊,难不成,这个是会讲中国话的苏联老毛子?苏联现在跟咱们的关系可不好,他不会是摸清身份后,开始划清阵营了吧!
不过听响动,下面应该就他一个人。
“哪来的中国人?”他突然又问,“谁派你们来的?”
声音听起来不太年轻,也还有那么点儿老成。但是,这句问话中,分明带着一股怀疑之感。
资料室的几个人,楞了一会儿。
“我们是军队的人!”邓鸿超答了一句说。
额头上渗出了湿嗒嗒的冷汗,防毒面具罩着,实在是太他娘难受了。见旗娃和邓鸿超都没什么大碍,我也扯下了面具。面具一取,顿觉头皮舒适,神清气爽。
抹着脑袋的汗,我在黑暗中,静待那人的回答。
“军队的人?”他在下面动了几步,搞出来一些响动。
“当然是了!”旗娃也忍不住加入了谈话,“不然谁他妈往这儿钻!”
听那正宗的语调,下面这个人,多半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迅速联想着,苏联的工程体里,冒出来了一个中国人,这说明什么?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那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似乎一口的中国话,也不能让他认作为老乡。
“我操。”旗娃不知为何暗骂了一句。
我站起来,忍不住放力答了一句:“我说,如果你也是中国人,咱们就算是同胞,不如走上来,好好说说。”
“军队派我们来,为的是寻找失踪的考察队员!”
之前的恐惧,被这番对话抵消得烟消云散。这里是苏联人的地盘,不会平白无故钻出一个中国人来。由已知的信息来推测,我所能想到的结果只有一个——当年失踪的考察队员,还活着。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目前还找不到其他可能。和我们对话的他,必定就是其中之一。
说着,我就放开胆子,将手电筒打了开。既然是中国人,只要他不是什么反动派,也就无害于我。
光束射出,外面的钢板平台,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我这一番话说完后,那个操着纯正普通话的家伙,再无言语。躲在门背后,准备迎敌的王军英,也跟着我打开了手电筒。
而这时候,下面的脚步声又传了来。
“十八年了,”他似乎在感叹,“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
话语间,四个人凑到资料室门前,齐齐打开手电筒,将光束射至那平台上,等待这个独自感叹的中国人,露出真面目。
随着具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在那钢板边缘的的空隙中,果然有个脑袋冒了上来。但是,踩着钢管阶梯的那人,是背对着咱们的。一眼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脑袋,加两个肩膀。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他整个人走了上来,背对着我们,“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最后站上平台的,是一个身材瘦高,背部有些驼的人。他身着一件暗绿色的薄大衣,也就是军大衣那种绿,手上还拿着一杆冲锋枪。奇怪的是,那人的脑袋上,只有几根稀疏的头发、呈现在视野里的后脑,光秃秃一片,像是剃了光头。
这工程体下边儿,难道还有理发店?
但这人明显没有敌意,他手里的冲锋枪,枪口是对着下边儿的。那是一支黄黑相间的苏制AK47,这枪我们国家有过仿制品,型号为“五六式冲锋枪”。当然,严格来说,那应该是突击步枪,因为打的是步枪子弹。
这枪火力猛,在部队里只有正副班长配备。不过,当年刚开始打越南的时候,步兵的火力优势不够好,上级就成箱成箱的换装,我有幸打过一段时间。所以一眼过去,我就看到那人手里的“老伙计”。
他手里除了冲锋枪,就再无其他物品,甚至连个手电筒都没有。
那个人上来后,并没有故作神秘,他瘸动着两腿,很快就转过了身。几道光束如同聚光灯一般,将黑暗里的他全全照亮。实际上,将光束直直对向人,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我稳拿手电筒,移不开半寸。
因为,那人的面貌实在是太怪异,甚至说恐怖。刚还平息惶恐的我,被惊吓得捏紧了手枪。
“我操!”旗娃也惊得后退了两步,“这……”
由于之前的猜测,心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一个类似于邓鸿超那样的,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镜的知识分子形象。再不济,也就再加一笔头发蓬乱,胡茬乱生的邋遢样。可是,待他转过身,映入眼帘的,却是大相径庭的脸貌。
那是一张无比狰狞的脸。
我想各位多多少少都看过烧伤的惨状,那一张脸,就有些像严重烧伤之后,皮肤萎缩、褶拉扭曲的样状。整个脑袋,几乎就是个贴着皮的骷髅头,表面肌肉全全扭曲,毛发全无,触目惊心。唯有眼睛的洞,鼻子的洞,嘴巴的洞,证明那不只是一个丑陋的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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