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的对错,固然要有明确的界限。一个兵的天职,是执行命令。刘思革在这件事情上,必然是出了错误。但当时那种情况,我除了安抚他的情绪,别无他法。任何在精神上或者肉体上的惩罚,必然会对刘思革有影响,随之也会对这个队伍造成“战斗减员”。
我不想这样做,我只想顺利完成这趟任务。
这个队伍,是临时从编制里抽出来的人员混编而成,大家心里都明白,任务一完,六个人就会解散,该回哪里回哪里。所以,再有天大的“审判会”、“批斗会”要开,我也想等到任务结束后再说。
至于回国后要不要揭发刘思革,我没认真考虑过。我只希望暂时安抚住着老小子,让他不要再犯错误。
一路无话,三人沿着原路返回了洞口。
黄班长和王军英好像还没回来,我便让刘思革快些进洞包扎纱布,处理他的伤口。旗娃留下来和我一起,将这些芭蕉叶子卡在洞口前。洞口前吊着不少藤蔓,刚好可以把叶片卡进去。
刚巧,卡了几片叶,黄班长和王军英就端着枪从山坡上的林子里钻了出来。黄班长走过来,检查我们卡好的芭蕉叶,然后满意的点头。
“动作快些,天就要黑了。”他抹了抹鼻梁上了雨水,就低起身子走进了洞。
我向王军英打了个眼神,让他留下来帮忙。十几来片叶子,只用了一半,就把这洞口遮得严严实实的。虽然叶片挂在洞前,白天里看起来很扎眼,但在晚上,绝对可以遮住洞穴里的火光。
“这些叶子留着兴许有用,你抱进去,我和你王排长说几句话就进来。”我对旗娃道。
旗娃愣愣的望望我,又看看王军英,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把我往外拉了几步,然后小声问我:“建国哥,你不是说,这事情不能讲出去吗?”
我笑了一声,然后答道:“王排长才是第一个知道的。”
听完,旗娃顿悟,他转过身,以一种很敬佩的眼神看向王军英,然后抱着剩下的芭蕉叶进了洞。
我带着王军英走离了洞口十来米,这时天色已经很暗,加上头顶有树冠遮挡,树林里的能见度非常低,和天黑差不了多少。
“说什么?”王军英警戒着周围,问我。
“我问了,刘思革讲了。”我小声的说。
王军英立即转过头,神情紧张。他面相我道:“你去问什么了?”
“问他为什么放人。”
“他承认了?”
“承认了。”
王军英楞了一下,眼里闪了一道光。
“为什么放人?”他问。
“发善心。”我尽可能简短的和他对话。
王军英沉默两秒,眼神又继续警戒别处,他问:“小邓也知道了?”
我摇头:“他不知道,除了你我,还有你那个东北兵。”
王军英点头:“那就好。”
两人交代完简短的信息后,就往洞口返回。王军英拈开洞口前卡着的芭蕉叶,矮身钻了进去。我站在洞口往后一望,发现整个天空灰黑一片,黑夜即将降临,雨水却丝毫没有减少。洞口生在半山腰上,我这一望,倒还能望出不少距离。
快落山的太阳,浮在厚厚的乌云背后,散出不大显眼的余晖。而座座山包上覆盖着的树冠绿皮,竟还罩上了一层薄雾。薄雾顺着风势,在这些越南山包之间,缓缓飘移。
那说不上是震撼身心的云海翻腾,但却是轻歌曼舞的云浪飘逸。
云浪之下的万物,都归为了一片沉寂。没有鸟叫虫鸣,也无豹兽嚎叫,耳旁尽还是啪哒啪哒的雨声。见此情景,我不禁感叹了一番,原来这越南山林,还有股万籁俱寂的仙气!不过,那些仙气,也可能是致人生病的瘴气呢。
走完甬道,回进洞里,鼻子忽然觉得一紧,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味道。原来几个人回洞之后,个个都脱下了打湿的衣裤、鞋袜,然后用几个背包做桩,冲锋枪做杆,晾烤在火堆旁边。这样一来,本就空气不流通的洞子里,充斥满了汗液混杂的臭味。
但这山洞里比不得自个儿家,没谁会去抱怨。我的脚袜也湿了个透,便取下雨衣,坐到刘思革旁边,脱衣拆绑腿。
刘思革已经把自己的右手包扎了一遍,正默在一旁抽闷烟。几个人挤在洞里边,本来有些阴冷的山洞,变得燥热。大家都脱下了大五叶,身板上留着个背心短袖。
黑漆漆、如同小酒壶的光荣弹,就亮哨的挂在每个人的胸前。这个光荣弹,也就是卵形手雷缠了根绳子挂在脖子上。是留在紧急时刻,为了不当俘虏,和敌人同归于尽时的最后武器。
黄班长展开了地图,对比起刚才勘测所得的数据,在上面舞舞画画。邓鸿超也握着一个小本子,在上面比划着笔头。拆完了湿透的绑腿,我丢给王军英一支烟,也准备好好舒坦舒坦。
“你这衣服,怎么回事?”王军英叼着烟头,注意到了旗娃身上的“优秀射手”背心。
旗娃低头看了一眼背心上的血斑,道:“还不是给吸血虫咬的呗,瞅着像挂了花吧?”
王军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幸好没钻裤裆里头去。”
“嘿嘿,排长!你跟建国哥想一块儿去了,看来你们这些老兵头,都把裤裆当个宝贝嘞!”旗娃对我坏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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